第594章 一份记忆

一个星期后。

自从吕首席亲自出手，完成对陈梵脑部结构的探查工作后，生物实验室便摇身一变，成了整个科学院的绝对核心区域。

原因无他。

与阿波菲斯巨蝎体内虚无缥缈、难以提取保存的时间晶体不同，此时此刻，陈梵大脑内部那个新生组织可是蕴藏着实打实的时间科技！

而这，已经是阿波菲斯巨蝎目前唯一领先人联的科技，也是阿波菲斯巨蝎能够在战场上与人联势均力敌的根本原因。

虽然阿波菲斯巨蝎的母宇宙被陈梵和Z619远征舰队摧毁，但根据方云生的描述以及舰队日志的记载信息，在奇点紊乱尚未彻底爆发的时候，大量阿波菲斯巨蝎进入了一些尚未被摧毁的大型黑洞之内。

对于人联来说，黑洞只是黑洞，但对于阿波菲斯巨蝎而言，黑洞便是通往亚空间的入口，更是对人联发起跨象限打击的跃迁通道！

人联亲手摧毁了对方的母宇宙，更消灭了大量入侵泛宇宙的阿波菲斯巨蝎。

这几乎称得上是灭族之仇了！

每每想到这里，汪静眉宇间的愁绪便增添了几分。

她可不觉得那些巨蝎能咽下这口恶气。

将心比心，如果人联的主宇宙被巨蝎摧毁，那人联绝对会倾尽一切力量，与阿波菲斯文明来上一场不死不休的持久战。

可问题是……

“那些巨蝎……”

汪静轻叹一口气，眼中愁容更甚：“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Z619远征舰队返航后，人联就对泛宇宙内部所有中央黑洞实施了全方位的监控，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宇宙传来被入侵的预警信号。

那些逃脱的阿波菲斯巨蝎就像是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高高地悬在人联的头顶。

再加上陈梵的共鸣状态越来越深，广播文明也展现出了绝强的科技水平……

人联如今的情况，只能用内忧外患来形容！

正因如此，科学院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时间科技上——如果能够掌握时间科技，亦或者找到破解普朗克时间帧的方法，那人联至少不需要担心阿波菲斯巨蝎的袭击。

也算是勉强找到了一条生路。

“……目前来看，时间科技应该和信息流有着极大的关联。”吕首席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将汪静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在吕首席面前围聚着数十名涉及各种基础理论的一级院士——哪怕如今的生物实验室里遍地都是一级院士，但由于基础理论的特殊性，这群院士的地位依然是最高的，同时，也是数量最少的。

在这数十名院士的注视下，吕首席神情带着几分亢奋，手上的动作幅度也明显增大了一截。

“但不管怎么说，我可以肯定一点，这种能够影响时间量子的信息流与我们接触的信息流有着极大的区别！”

“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我认为可以暂时将信息流分为三种类别。”

“第一种，我将其称为性质信息流。”

“顾名思义，它主要涉及了物质的各种性质，长、宽、高、硬度、温度、密度……”

“它们有较强的可塑性，也是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流。”

“第二种，也就是陈梵在黑洞奇点处接触到的基石信息流，涉及到了空间、维度以及宇宙内部规则的变化，可以将其理解为宇宙的基石。”

“根据黑洞实验室传来的实验报告……”

“很遗憾，我们目前无法对这种信息流实施操控。”

“至于第三种，也就是我刚才提到的，能够影响时间量子的信息流。”

“或许它也可以被纳入基石信息流的范畴，这个可能性暂且不论……”

听到这里，汪静下意识伸手打开了一幅全息界面。

无论是基石信息流还是时间量子信息流，似乎只有陈梵才能实施操控。

全息界面中，那有些奇特的新生组织已经彻底成型——在海马体、杏仁核以及前额叶的围绕下，这个新生组织正默默地释放着一阵又一阵的独特信息波动。

汪静怔怔地看着身前的全息界面。

大概三天前，陈梵的脑部结构就基本趋于稳定，可不知道为什么，共鸣并没有停止，甚至还出现了加深的迹象。

或许是因为脑部结构变化的原因，虽然共鸣程度加深，但陈梵的意识波动却平缓了许多，这一现象也让汪静和一众院士放心了不少。

“也不知道陈梵这小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她苦笑一声，抬起手准备关闭这幅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全息监测界面。

突然！

“滴——滴——”

有些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身前尚未彻底消散的全息界面上也弹出了闪烁着红光的预警弹窗。

在汪静的注视下，那象征着信息熵波动和信息流强度的平稳曲线，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陡然下降！

与此同时，零的身影也悄然浮现于封闭监护室前方。

“意识波动减缓，信息流强度降低！”

零的语气有些急促：“生命体征正常！”

看着这熟悉的一项项指标，汪静双眼微微瞪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共鸣快结束了！！”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朝监护室的方向跑去：“陈梵……马上就要醒了！！”

随着汪静的呼声响起，安静的实验室顿时炸开了锅，几乎所有院士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急匆匆地朝着监护室区域赶来！

……

与此同时，监护室内。

陈梵缓缓睁开双眼，一脸迷茫地望着身前那台闪烁着鲜红色信号灯的不知名仪器。

他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在察觉到些许阻力的时候，他下意识抬起手扯掉了脑袋上一个个高精度探针。

当然。

这一番举动自然引来了更刺耳的预警声。

“吵死了……”

还没彻底清醒的他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朝身旁的探测仪器挥了挥手。

嗡！！！

伴随着一股隐晦的信息波动席卷而过，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就连全息界面上闪烁的红光和飞速跳动的数据也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凝滞！

也就在这一刻，刚刚冲到监护室门口、正准备迈步进入的汪静猛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她一脸骇然地看着观察窗内的景象，还没等她来得及说话，一道兴奋的低喝声已然从身旁传来。

“太好了！是时间技术！！”

汪静猛地转过头，一脸懵逼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吕首席：“？？？”

太，太好了？

这就是你的第一反应？

“零，把刚才监护室内产生的探测数据全部备份，这可是绝佳的研究素材啊！”吕首席并没有注意到汪静的异样神色，他自顾自地说着，同时满脸期待地搓了搓手，“看来，陈梵这小子给我们带来了一个不小的惊喜啊！”

而另一边。

身为始作俑者的陈梵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那随手一挥制造了何等惊世骇俗的画面，他只是坐起身，眼神空洞无神地望着身前的墙壁。

“我……是谁？”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底的茫然越发浓重。

“能听到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将陈梵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还认识我吗？”

“还记得你是谁吗？”

话音落下，仍在工作的一幅全息界面悄然改变形状，汇聚成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是……”

陈梵沉默片刻，随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名字：“梵……陈梵？”

说出名字的那一刻，他眼底的茫然减少了几分：“您是……”

“零祖？”

全息界面中，听到这个耳熟的称呼，零嘴角一僵，随后转头朝实验室外喊了一声：“记忆应该没有问题，认知能力也还算正常！”

一阵轻微的欢呼声从紧闭的监护室大门外传来。

陈梵也在欢呼声的引导下，朝着不远处的监护室大门望去。

正好，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那些陷入时间停滞状态的仪器。

“这是……”感受着那异常熟悉的信息流波动，陈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是你干的。”

零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建议你尽快适应一下这种……控制时间的能力。”

“以免造成误伤。”

温和的声音中，隐隐透出了一些后怕和不安。

……

次日。

事实上，在零的提醒后，陈梵只花了不到半小时就初步掌握了时间控制的能力。

但为了安全起见，整整等了一天后，零才在吕首席的连声催促下开启了监护室那可有可无、既不能挡内也不能挡外的“装饰性”大门。

“时间科技，和信息流有关，对吗？”

吕首席先是简单叙说了一番自己对信息流的推测，而后向坐在椅子上的陈梵发出了询问：“方便告诉我，你是怎么操控它的吗？”

话语间，吕首席直直地注视着陈梵的双眼，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可……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吕首席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

古井不波，就像是深邃的星空，平静而空洞地注视着身前的一切。

世间万物的变化，在其面前就如同随处可见的扬尘一般渺小而不起眼。

在如此眼神的凝视下，身为高维量子生命、已经存活了数万年之久的吕首席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一种被生命历程远超自身的长辈凝视的错觉！

这绝对不是陈梵该有的目光！

仅仅只是一眼，吕首席就做出了判断。

他微微后撤半步，没等陈梵说话，他深吸一口气后再次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陈梵？”

“还是……”

陈梵空洞的眼神中蓦地闪过一点难以察觉的波动：“……还是先说时间科技吧。”

陈梵垂下眼帘，微微摊开自己的手掌，“吕首席，您刚才说的信息流分类是对的。”

“时间量子信息流，也被称为第三层级信息流。”

“想要控制这种信息流，势必得找到一个独立于五维的特殊方向。”

“我将其称为……”

“时间轴。”

话语间，陈梵抬手虚握：“时间量子基本以信息侧的形式存在，从时间轴方向入手，对那些特殊的信息流进行操控，就可以让时间量子发生一定的变化。”

“比如……”

“时间晶体。”

在吕首席陡然放大的瞳孔中，赫然倒映出了一抹明黄色的光芒。

在光芒中央，赫然呈现着一颗正二十面体的黄色晶体！

“这些晶体中，时间量子的排列顺序比较独特，更重要的是，它的虚实钟摆被拨到了中间区域，所以才会呈现出这种独特的结构。”

“也正因如此，它的稳定性很低，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在奇点附近出现。”

陈梵右手张开，明黄色的时间晶体悄然崩解，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于众人眼前。

看着眼前的场景，吕首席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

“究竟是什么人？”

以上种种，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陈梵能说出来的话！

面对质问，陈梵沉默片刻，最后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

“我是陈梵，也可能是……”

他神色复杂，用气声呢喃道：“梵。”

“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首席脸色微变，语气也变得愈发凝重。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

陈梵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似乎多了一份记忆。”

“一份关于……梵的记忆。”

……

“梵，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身旁蓦地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信息流，我心中一动，看向不远处的虚无。

和以前相比，虚无确实衰竭了不少。

信息聚合体逐渐清晰。

是【渊】。

一个能力不错的后辈，也是我的得力助手。

我松了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身前的壁垒，以及壁垒旁一台规模足以睥睨小半个超空间膜的大型装置。

“当然，前两次试验已经成功，意识融合试验也进行到了最后一步。”我如是回答，“如果最终毁灭没有成功，这可能是我族唯一的一条生路。”

“可……迄今为止，只有你能够熟练操控时间量子，如果你离开了，谁来保证接下去的计划呢？”【渊】有些不解，“万一……”

我停下了手中的操作，默默看向身旁的【渊】。

沉默片刻后，我轻声笑道：“那自然是你了。”

【渊】有些吃惊。

我并没有向他解释这一切，而是转移了话题：

“切记，第三次试验开始后，如果毁灭计划提前启动，不要犹豫，也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就算还没有完成准备工作，也直接开启最终毁灭！”

“为什么？”【渊】出声问道。

“因为那意味着时间轴被改写了。”

我低声低喃着：“任何试图执掌时间的存在，最终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我不懂您的意思，是有敌人干扰我们吗？”

“不，没有敌人，是时间本身的力量。”

见到【渊】陷入沉默，我哑然失笑：“没关系，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其余的，你以后自然会懂。”

见到【渊】懵懂地表示理解，我放心地将一股信息流投入了身前的装置中。

为了确保文明的延续，为了确保计划成功，我还需要做最后的保障工作。

那将会是我最后一次修改时间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