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回：个人的执着

“这么危险的东西，您不会是想让我亲自来试吧。”九方泽推了一下黑框眼镜，“我对您的信任还没有到这一步。”

莫惟明为他介绍了一种药物——当然是从梧惠手中拿到的。在这之前，他当然取样化验过。但由于总量不多，他没敢做更多测试。从成分上判断，没有直接致死的有毒物质，但一些药物中含有能够麻痹神经的成分。至少，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毒药。

莫惟明对他的态度表示理解。

“我认同您的说法。您的确没有理由相信我太多，何况直到现在，我尚没能做到任何证明我能力和诚意的事。会担心我借机痛下杀手，或是在您家中擅自拿走什么、留下什么，都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手术台前的九方泽抱起双臂，“如果你告诉我这就是您的计划，我有必要重新评估我们的合作关系。”

“不。”莫惟明摇头，“所以我来。”

“什么？”

九方泽立刻松开了紧抱的手臂。他皱起眉，忧虑丝毫不减。

“我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主意。在此前，有谁曾做过尝试吗？”

“我在家里试过一次，剂量减半。效果不甚理想，只是陷入了漫长的深睡。虽说是自然醒，但睡了很长时间，而且完全不记得梦到过什么。我仅留下了‘我一定做过梦’的印象。”

“……不论如何，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您也不必做到这一步。”

“总要试试看的。”莫惟明环顾四下，“这里有接电吗？三十六伏以内？”

九方泽顿了一下：“这里是灵脉，恐怕……没有的话，影响很大吗？”

“我考虑到这点。请你拿着这个。”

说罢，莫惟明递来一个针管。里面只有很少的液体。九方泽有些困惑。

“您会用吧？肌肉注射。最好是大腿。”

“会是会，但——”

“这是……一种激素。如果到了约定时间，我还没有醒来，或是我在中途表现出极为不正常的反应，请立刻对我使用它。它的作用，是强制让我从深睡状态下醒来。在这个过程中出现心脏停搏之类的情况，我认为是很有可能的。”

九方泽不再说话了。对于眼前一本正经说着这些的医生，即便他拿不出百分百的信任，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敬畏。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九方泽看了一眼平躺的虞颖，又看向莫惟明，“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需要报答的大恩大德。我也不认为，这是出于您本心的善良。我坚信，世上绝大部分行为的动机，是由利益驱动的。我想问……您真的这么需要这半颗琉璃心吗？”

整理药瓶的莫惟明沉默了。关于这些话，他认同其中的绝大部分。见他没有回话，九方泽又接着说：“何况您也知道，这只是半个法器。法器的另一半，仍下落不明。或者说，散布在全国各地。我听说过，瑶光卿将它们分成许多细小的碎片，给予很多人帮助。碎片所在之处，她都有微弱的感应。但这已经是她所能拆分的最大数了。失去最后这些，她就不再具备行动能力。”

“所以，您是承认您杀了瑶光卿吗？”

“不。不是我做的。”九方泽坦言，“我只是得到它。很抱歉我仍不能告诉您来路。”

“没关系。我清楚它绝不是赝品就够了。”

“您也一定知道，这么做，会面临被‘失主’找上门的风险吧。还有将它交给您的人，未必就是完全可信的。另外，上一位瑶光卿……现在还活着。不知您是否清楚这点。”

“得知她还活着，我很高兴。”

九方泽这样说了。莫惟明看着他的眼睛，他一贯肃穆的神情中并未掺杂谎言。虽不像上一秒刚刚得知，但他的语言中确实存在那由衷的庆幸——庆幸一位生命并未轻易逝去。

莫惟明有种预感。若不是立场的原因，他本能和这种人成为不错的朋友。并非因为他们多么志同道合，而是因为他喜欢、敬佩这种真正尊重生命的人。

“我承认，对我个人来说，法器有着重大的作用。但，并非促使我这么做的全部理由。还有一些对于科学的热爱，一些职身份业的责任，一些……个人的执着。”

莫惟明说的都是实话，也没有什么隐瞒。只是更具体的，他不便对九方泽作出解释。这很公平，九方泽也并未那么信任他不是吗。

“为这些东西，您就敢把掌握性命的钥匙交到我手中吗？”九方泽端详着无色澄明的液体，“我从没想过您是这般疯狂的人。”

“不用太担心，梦里会有人对我进行引导。我拜托了莺月君。听说您见过她。”

“的确。”

九方泽记得那天，水无君介绍了天玑卿与莺月君来。当时的他对那两人都十分警惕，但时至今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他只想尽快达成目的。

这里没有第二张床。人造灵脉的一切实体，都是从外部带来的、用以投射形象的载体。最开始制造这里的时候，就只留下了这一个供人坐下或平躺的平台。莫惟明只能席地躺下。他的口中喊着一片白色的、略有残缺的药片。淡淡的苦涩让他想起了氰化物，所幸它不是杏仁味的。唾液将它溶解，它缓慢地流入喉中，被黏膜逐渐吸收。释放的药效即将发挥作用。

“在这儿。”莺月君朝着他挥了挥手。

莫惟明先是看到了莺月君的身影，之后的景象才以她为中点徐徐展开。画面从模糊到清晰，但所见之处只有黑白。

是梦里……他自己的梦。他已有意识地进行了多次训练，能很快反应出自己之所在。他集中精力，手中出现了一把反光的手术刀。将它用力一捏，又变成了止血钳。

“想不到您真敢做到这份上。罢了。时间不多，我们要抓紧了。”莺月君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