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回：第四杯茶

寻常的一周结束了，距离霜降不到几天。莫惟明有时候真觉得，人类精神的恢复能力还是十分惊人的。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心宽。

诚然，他也有没放下的事，两件。一个是曲罗生留下的信号。那天平安地过去了，让莫惟明平白提心吊胆一整天。但他知道，这是一种暗示。他需要做点什么，否则“花会越开越多”。只是他暂时不想，因为他有另一件事——相对更重要的事。

至少对莫惟明而言。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到底什么人才能帮到他？为什么羿昭辰会在很早的时候就关注梧惠的动态？那时，她有体现出什么特别之处吗？还是说羿家得到了额外的情报？这到底是羿昭辰的个人行为，还是开阳卿的授意？

仔细想想……羿昭辰似乎确实有些针对梧惠了。可是他想不出理由。

没人会傻到与公安厅为敌，只凭他自己，也调查不了什么。若想寻求资源，唯有向其他星徒求助。但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麻烦。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符合他的求助需求。不知那人有没有办法，可至少，他应该是愿意帮助自己的。至于他未来会不会告知梧惠，当下暂不考虑，先让他知情才是。莫惟明是这样打算的。

于是在这个晴朗的周末，他出现在了名为蚀光的典当铺。

这个到处都“乱糟糟”的地方，已经无法对莫惟明的观感造成影响。也不知是来了太多次，还是眼镜被施无弃动了什么手脚，让自己接受了无序的装修与装饰风格。这不重要了。

他进屋以后，第一时间是被墨奕吸引。她非常安静地坐在那里，睁着眼睛。但她双目无神，传达出一种古怪的空洞，让莫惟明想起了棺材里的莺月君。他瞟了一眼挂着黑色幕布的地方，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那里。

“随便坐吧。”施无弃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我知道你要来。”

“这样吗……说起来，这个孩子，最近怎么样？”

“看你要问什么。如果你说活得怎么样，那还挺健康。”施无弃两手捏着四只杯子，说，“可你也知道，她的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健康这两个字，不能用人类的认知去做理解。”

“可以切开看看。”他说，“不知道你是怎么确定的，但有些检查，需要通过外科的手段。”

施无弃往四个杯子里洒着茶叶，头也没抬。

“这话如果是你嘴里说出来的，我倒是不觉得奇怪。你可小心点，别变成皋月君那模样。不过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有自己的方法。”

“中医的方法？”

“你的语气，怎么有点嗤之以鼻？希望不是我听错了。”施无弃笑着提起水壶，往杯中倾倒热水，“看你怎么界定中医。我用一些药草放进香炉里，做了驱邪逐秽的烟。她呛出了一点残留的污物，之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我建议还是做一些系统性的检查。”莫惟明坐在桌边，“对了，那些个六道无常，今日不在吗？”

“莺月君在老地方。极月君嘛，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大概是找到了新的住处。也是，谁愿意和我这样一个老妖怪共处一室呢，虽然那老太婆也不年轻就是了。我是说，从人类的角度看的话。”

莫惟明看了一眼多出来的杯子，没再追究下去。他继续问墨奕的事。

“我想问的也不止身体状况。就是……她还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吗？在羿府最后一天的晚上，她找到我们，传达了你的话。我们已经知道她是什么东西了，希望没有理解错。如此一来，我倒是很在意，身体原来的主人究竟是什么状态。关于这点，你有什么眉目了吗？”

“这周内，我用很多办法，试图在她身上找到墨奕存在的痕迹，但一无所获。也可能是我的方案比较温和。你知道，这孩子不能像之前那样受到太大刺激。不过即使找不到，也没关系。”

“真不知道该说你心态好，还是别的什么。”莫惟明摇了摇头，“虽然我和这孩子接触不多，但如果她真的不见了……我还是会有些感触的。我还是第一次在曜州见到妖怪。”

施无弃淡然地端起茶：“没关系。因为三足金乌是不会死的。”

“……是吗？”莫惟明也拿起面前的杯子，“难怪，你对她的安危，没有表现出特别过激的情绪。我还以为是你活得太久，对感情不那么敏感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能理解。不过，三足金乌和凤凰是什么关系？”

“倒不是这个思路。”施无弃摇摇头，“凤凰浴火重生，自始至终都只是同一种存在。而金乌留存的，始终只有它们的意志。你知道历史上有个姓万俟的家族吗？他们的祖先曾是三足金乌转世。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落，血统的力量就淡化了。但这并不意味着金乌消失了。它的力量在血脉中流传，消散，但它的精神意志已在别处成形，回归金乌的形态，并重拾自己的力量。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当然，后来的蟒神所唤回的某一代能力，只是拙劣的仿品。”

“这样吗……所以，那些被羿家捕获的鸟，也都还活着？”

“也不能说是活着，只是‘存在着’。至于存在于哪里，是何种形态，这不好说。他们只会离人类越来越远。不过羿家的确在你父亲的帮助下，牢牢攥住了太阳的力量——九分之一。墨奕也是一样的。即使她不在这里，我也知道她依然存在着，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方。”

“原来如此。”

“那么您今天是来……”

施无弃刚说了一半，又传来敲门声。施无弃看向门口，原本紧锁的门自动打开。梧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莫惟明与她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有些吃惊。

现在他知道第四杯茶是为谁准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