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自我

萧炎做了个不是很好的梦。

大地荒芜，天穹陷落。

斗气枯竭，魔气纵横。

星月无光，黑日当空。

群魔狂舞，生灵涂炭。

在昔日菩提古树的诸多轮回之中，这也同样是叫他印象尤其深刻的一幕。

萧炎很清楚这也意味着什么。

如若他们就此落败，恐怕斗气大陆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比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好上太多。

已然看到了这等结局的萧炎自然不会接受这曾经在菩提古树诸多轮回之中的某次一瞥。

……菩提古树？

……百世轮回？

不，或许也不再仅仅局限于此了。

至少在这一方天地而言，斗帝所能够做到的，自然是比萧炎一开始想象、猜测的能力范围要大得多得多。

就比如说在某次回眸之时，对于某种可能性的惊鸿一瞥，虽然比不上菩提古树百世轮回那般亲身体验一般真切，但这也从来不是什么虚假的幻术，亦或者是自我欺骗。

而对于萧炎这样一个的的确确亲身经历过这一切轮回的人来说，自然也是相当容易理解。

在自我意识到了这件事的时候，萧炎自然也就跟着立刻意识到了这并不什么梦，而是在就见到了吞灵圣王，经历过与之大战之后，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瞥到的一角未来，亦或者用更加严谨一点的方式来说，便是可能的结局之一。

虽然他很讨厌就是了。

但讨厌归讨厌，事实归事实，一路走了这许多年，便是不那么喜欢，萧炎倒也不至于因此而乱发脾气。

——既然讨厌这样的结局，那么所应该做的自然是避免这样的结局才是。

这样的念头不光是在他心中如海潮之声一般翻涌，也同样自他耳畔回荡。

萧炎不禁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去，眼前的破碎大地在他挪开视线的同时，也随之从一个真实的世界扁平化了一张模糊、不再真切的投影。

而那双暗红色的平和眸子里所瞥见的身影自然也理所当然地倒映出了尤为熟悉的身影，每当自己跨越水面、镜面都可以看到的身影。

只是对方眼底的色彩相比起自己来说，似乎在无形之中要显得要沉重、阴沉许多。

萧炎不至于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变化而将对方视作假货，也不觉得如今还有谁可以对成就斗帝修为的自己做到这种事情。

菀儿的话，想来肯定会想尽办法唤醒自己，而如果是吞灵圣王的话，恐怕会直接选择对自己进行物理毁灭吧，又何必做到这等地步？

如果不是他的话，诸如古元之类自然也就更加不可能了。

帝境灵魂与斗帝的灵魂，并不是两码事，这也是萧炎在自己突破斗帝境界之后方才明白的事情。

而若是排除了这一切的可能性，剩下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只剩下了自己身为斗帝灵魂本身的躁动了吧？

毕竟能够对斗帝造成精神层面影响的，从来只有自己。

“……失败了吗？”

萧炎看着跟前的自我，不禁问道，只是这样过于直白的话语却让跟前的萧炎不禁皱紧了眉头，似乎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但也依旧摇了摇头，道：“未必算是失败，但也付出了过分惨痛的代价。”

“有些代价即便是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也注定无法弥补回来，就是这样。”

“这样啊……”

萧炎下意识轻声呢喃了一声，却又撇向了那有如切换幻灯片一般的光幕，眼前的一切再度迎来了巨大的变化。

只是他这一次看到的却并不是方才那般一切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场景，而是声势浩大的双帝之战，虽然在烈度和规模之上无法与他方才经历过的与吞灵圣王厮杀那般，但也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斗帝之战。

他看到了万火臣服于他，汇聚为帝焱、异火亘古尺，一如既往，只是阻拦在面前的敌人却并不是吞灵族的吞灵圣王，而是某个已然死在他们手上的野心勃勃的魂族枭雄。

那片天地，不见半点魔气，可中州依旧因为魂族的存在而遭受到了无法想象的劫难，中州之人，幸存者不过十之二三。

以萧炎看来，这帮幸存下来的魂族也不见得比那吞噬东洲的吞灵族好到哪里去，全是一丘之貉。

“我身化异火，封印你千载万世，魂天帝，大陆的浩劫，就此结束吧！”

那个可能性的自己最终呼喊着，显化帝炎，以燃烧肉身为代价，封印了那野心勃勃的魂天帝。

“我魂族千年筹划，尽败你手，萧炎，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萧炎不禁摇头，既是成王败寇，如此不择手段，落得如此下场，倒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再度挪开了自己视线，看着跟前那眼底透着一丝平和与消散的自己，旋即抱拳拱手道：“恭喜！”

“都是大家的功劳，我只是侥幸为所有人做出了这一步而已。”

说着，他的目光倒映出道道剪影，似乎也是看到了这不同自我的一切经历。

“当真是不得了的缘分与因果。”

他摇了摇头，似是而非，叫人感慨异常，却又忍不住带着一丝艳羡。

萧炎自然明白他这一丝艳羡从何而来。

“性格乃是过往的果实，结果乃是昔日的积累，我不至于因为瞧见什么而对过往失望，只是叫人不禁感叹声好运气，这姻缘纠缠，阴差阳错，倒是避免许多本该有的挫折与困苦。”

血亲分离，苦苦追寻，师徒失散，拼死一搏，这桩桩件件，又哪里是这么容易说得清的？

“若不是前路坎坷，不然又怎么会感叹这一帆风顺，顺风顺水呢？”

“经历不同，方才造就如今瞥见的你我。”

言罢，身前不尽相同的自我们轻轻摇头，一声呢喃与感叹，于他们而言已是足够了。

他们不必为此而羡慕，嗟叹，也正因经历不同，方才造就不同的，能够走到这等境界的自我，在这一点上，无论是不幸的自我、挫折的自我、顺利的自我，亦或者是理所当然的自我都同样如此认定。

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而是早早夭折了。

“顺遂挫折，造就你我，挫折未必一定就是坏事，人生多些顺遂又有什么不好？”

“大事未竟，此去，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萧炎恍然，心中感念重重，抱拳道：“多谢。”

…………

体内生灵之焱枝丫连接经脉，重组血肉，辅以丹药，萧炎方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还知道醒啊！”

萧炎一睁眼，便是挨得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大家都在。

只是心底稍稍放心的同时，萧炎心底的石头自始至终也未曾落地：“吞灵圣王呢？死了吗？”

萧炎的问题骤然让气氛一冷，哪怕是什么也没有说，萧炎光是看着此刻的气氛，也多少能够明白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吞灵圣王没死……那股魔气依旧存在于你释放异火亘古尺的地方。”

药菀回答萧炎毫不意外，毕竟最后挥落异火亘古尺的是自己，直至意识彻底消失，他隐约之间，自然也多少有些感觉，自己的帝炎并没有烧尽那些令人生厌的东西。

“不过虽说没能一举成功，但是在我离开之时，吞灵圣王也并没有追击，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时半会儿应该已经动弹不得了吧？”

药菀猜测道。

萧炎默然，又道：“一时半会，是多少时间？我又睡了多久？”

“你睡了半天，差不多也就几个时辰而已，”

药菀看着萧炎那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的模样，不禁抿了抿唇，不过到底也还是没有直接骂出口，眼下究竟什么最重要，不光萧炎明白，药菀也同样明白。

“不过倒是有参考物可以暂且参照一二就是了……”

药菀的目光朝着窗外望去，萧炎顿时了然，那自昔日吞灵圣王复苏胎动开始逐渐遭到了污染的日轮如今更是加剧了被侵蚀的进度，如血一般的刺眼红色光晕笼罩在漆黑日轮的外围，有如破碎天穹之上被打开的孔洞，一股猩红的血光自日轮之下缓缓流淌，叫人胆寒。

在那一道日轮的映照之下，整个斗气大陆都好像是被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一般，大陆四处开始滋生出本不应该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诸多吞灵邪族，并且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再度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动乱。

说来也真是好笑，事到如今，斗气大陆之上最为安宁的地方居然是他们三位斗帝大战之后的荒芜赤地。

魔气与异火相互纠缠，毁灭对方，直至最后什么都不曾留下，变成了有如空洞一般的区域。

抬头看了一眼那恍如世界末日一般的黑日，萧炎不禁陷入了片刻沉默。

半晌，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眉心，若有所思。

看着萧炎无言举动，药菀微微抿了抿唇。

而后，二人异口同声道：“那个——我兴许还有办法应对吞灵圣王，要不要听听看？”

众人看着不禁看向了此刻身为主心骨的二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