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用户中心
懒人小说 > 玄幻 > 浮云列车 > 第八百四十七章 故地重游

第八百四十七章 故地重游

书名:浮云列车 作者:寒月纪元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1-10 13:07:08

午夜时分开始下雪,地面变得极度泥泞,前进时,车轮在泥水间打滑。

车上的人们昏昏欲睡。驮马紧跟在车厢两侧,喘息犹如雷鸣。它们已走了两天,才得半夜休息,然而这时下起了雪。

起初,雪片只是零星坠落,在黑夜中并不起眼。但佣兵知道它们很快会铺天盖地,在南风席卷下覆盖前路。骤降的气温将带来深重灾难,尤其在这片几乎从未迎接过大雪的山林。河流边,野兽被流水结冰的声音惊醒,乌鸦如黑云般掠过枝头,朝北方飞去。

极黑之夜正在追上我们的脚步。辛对此心知肚明。普林人失去太阳有一阵子了,也许那边的风雪更大,再加上漫长黑夜……普林人无法继续躲藏,大家总得出门填饱肚子。很可能他们已经恢复了生产,亦或到教堂祈祷。

但他不敢想这些人会从寒夜中得到什么。王城混乱,女王死去,普林城得不到支援。事实上,王城的极夜恐怕来得更早!全国上下,只有冰地领拥有应对极黑之夜的经验。普林没有领主,没有冬粮,甚至也没有厚实的城墙,人们要怎么活下来?

佣兵既没有答案,也无法停下来思考。他们已然穿越伊士曼与布列斯塔蒂克的边界,来到帝国境内。潮湿闷热的空气变成冷风,风雪还在身后追赶,吹打着提灯。

摇曳迷幻的光线中,马儿迈开四蹄,嘶鸣着撞入雪幕。

爬下土丘时,他猛地收紧缰绳。车轮剧烈颠簸,几乎要从杆架上脱离。而车厢内传来惯性导致的沉重碰撞声,将所有人全惊醒。

辛听到他的结社首领在咒骂,但无暇顾及。

一道道身影潜出灌木,于风雪中逼近。这些人绝非寻求帮助的行人,佣兵看得出来。他们来者不善。

打头的是个小兵,手握上弦的弩,皮革十分破旧。他身上的皮毛比武器更薄更少,人也冻得瑟瑟发抖。在他身后有许多类似模样的家伙,拿刀或斧,胡子拉碴,还挂着鼻涕。这些人靠近后便毫不掩饰行踪了,不怀好意地围拢在马车前,而此刻灌木还在晃动。

有不少人。辛判断。这里有个强盗团伙,盘踞在要道上,专门打劫往来行旅。他们中有布列斯人和伊士曼人,还有特征明显的瓦希茅斯人,以及几个戴破头盔、骑瘦马的流浪骑士,如果这也算骑士的话。

车厢门因巨大的惯性卡在缝隙中,被里面的人一脚踢开。“怎么回事?”佐尔嘉继左腿后探出了脑袋,眯起眼睛望向黑暗。“噢,好些陌生人。”

“就是这样。”

“什么见鬼的陌生人?”光复结社的社长,布雷纳宁·蒙洛刚撑起身,就被护卫一把按回去。但这一下已足够他看清外面的情况。“……你该加速的。”他对辛抱怨。

“这可不行,他们布置了绊索。”尽管绳索已做处理,天黑不见五指,它在佣兵眼中也无比清晰。“还有弩弓。”

布雷纳宁哼了一声。也许他觉得绳子和箭不算什么,驱马从这些人身上碾过去就行。

最接近马车的男孩在两码外停下,冷笑着移动准星。佣兵闻到一股凉丝丝的酸味,下意识屏住呼吸。“都下车!”远方传来吼声,“我们保准不伤人。”

辛一声不吭地照做了,佐尔嘉也来到身边。他瞥一眼最近的那小子,对方连胡子都没有。“你觉得这话是真是假?”他问。

“得分情况。”

就在这时,有人已忍不住上前去拽马车缰绳。他的另一只手握着斧子,边缘寒光熠熠,木制握柄脏污不堪。“出来!”他喊着,“否则有你们好看。”

“他把咱们当成寒星号了。”佐尔嘉笑道。

那桩事也不对,佣兵想。但他只是冒险者,不是城卫队也不是神官,律法对他的约束力取决于他认为是否有利,想必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他无声地抽出剑。

流浪骑士第一个发现了辛的动作。此人大喝一声,提醒同伴,但声音出口便淹没在风中。伴随一道雪亮的剑光,他的铁盔整齐地碎裂,面颊上浮现一条红线。转眼间,线缝中喷吐出热腾腾的血泉,流浪骑士的身体一分为二。他胯下的马也未能幸免。

“砰”地一声,有人在恐惧中放箭。然而在弓弦抖动的细微瞬间,剑刃已如无情的寒风刮过,划开他们的喉咙。射偏的箭矢钉在树上,羽翼颤个不休。

当这颤动停息,围上前的强盗已死了六个人。伤亡蔓延到绊索前,剑刃一挑,绳索崩断,断头坠入血染的雪地。旋起的长剑接着带走第七人的性命,他的尸体绊倒在另一人身上。

望见这一幕,牵缰绳的土匪拔腿就跑。

他已是反应最快的一批人。佐尔嘉伏腰上前,躲开飞矢,一剑正中他的后心。更多的人看不清状况,挥舞着斧子朝前涌来。当他们意识到死去的是自己人,见到尸体上与其说是残忍、不如说是高效的伤痕后,早就为时已晚了。

佣兵简单地挥剑,而土匪如木桩一般倒下,成片清空。但人不是木桩,**散发着新鲜血味,提醒着他方才造的孽。辛本可以开口吓退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证明神秘者的身份,但他并没理由这样做。这些人的死活不干他事。这儿既没有神官,也没有法官。事实上,光复结社对他的“虔诚信仰”已经有所怀疑了……

很快,土匪群崩溃了。机灵点儿的身在外围,当即扭头逃开。急于求成的家伙离得最近,当先死在佣兵和佐尔嘉剑下。风雪愈发凄厉,林间回荡着叫喊和血肉撕裂的声音。

还有几人试图攻击车厢,以期两人折返,以争取时间。佐尔嘉杀死一个举火把冲来的强盗,自他胸中抽出血刃。这时一人从树枝跳下,重重砸在车顶。前夜莺一把将他扯下来,砍断他的脚。他哀嚎着栽倒在同伴的肚子上。

零星箭矢袭来,辛的余光却捕捉到异样:光线似乎扭曲一瞬。某人在神秘掩盖下迅速移动,在黑暗中全无痕迹。当此人接近车厢时,他向他伸出手。

『重力陷阱』

一道无形波纹瞬息扩散。沉重的压力使得地面一震,空气骤然排开。土匪接连摔倒,弩箭则和秋日成熟的果实一样噼里啪啦坠落下来。

佐尔嘉后退一步,险险逃离魔法范围。他的无名者火种对神秘极为敏感,往往能后发先至,躲避攻击。凡人则没这般能耐。

重力场围绕马车,形成了个空心的球状空间。车顶的土匪斜飞出去,撞上六码外的松树。其余人趴在地上,摊开四肢,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动。

“吓我一跳。”他盯着突兀坠落的雪片,朝佣兵抱怨。“不过手艺不错。”

“有个人携带神秘物品。”辛解释,“我担心损坏车架。”他改变了重力场的方向,将土匪们挨个发射进草丛。

人体撞击地面的声音非常恐怖,对敌人可谓是种震慑。但他不知这还有何意义,死去的土匪是逃走的十倍以上,后者不可能再聚集起来了。

重力场消失后,佐尔嘉绕过来,与他一同搬走道路上的尸体。他们剥下死人的单衣,拿走匕首和火引。佣兵还找到一把黑城产的烟叶,被低温冻脆。他轻轻一揉,碎叶落入了土壤。

佐尔嘉抽抽鼻子:“怎么有股酸枣味?”

不是叶子。“有个傻瓜投毒。”辛告诉他,“但风太大,基本没什么用。”

这话并不是绝对正确。道路清空后,他们继续前进。这回换成佐尔嘉驾驶,车厢里某个乘客咕哝一句,还是在睡意催促下闭上了嘴。佣兵挤到布雷纳宁外侧,试图修理车门。

……才走了不到三百码,马车又是一顿。“怎么回事?”伯宁不耐烦地质问。

“有人躺在那儿。”佐尔嘉诧异的声音传来,“他受了伤……呃,恐怕还中了毒。一股酸味,是那群土匪。”

真见鬼。布雷纳宁打心底里不愿理会。“他被你传染了吗?”但他还是下了车。“我去瞧瞧。”毕竟这是去瓦希茅斯的路,错过什么信息就不妙了。

还不是你自己要去,辛心想。他扫一眼两名结社同伴,“唱伴”于睡梦中咂嘴,学生眯着眼望过来。“好冷。”他喃喃道。

佣兵终于将车门掰回原位,寒风不再灌入。“下雪了。你要去瞧瞧么?”

学生犹豫片刻,选择与辛一道下了车。普林潮湿炎热,与南部的气候截然不同。他的故乡从不下雪。“我们到哪儿了?”

“布列斯,刚过边境。”

“干嘛停下?”

“路面有些障碍。”辛扭头打量这家伙,“你叫格莱莫,对吗?”

“格莱莫·费恩。”

“你是贵族后裔?”

“曾经是。但如今我只有个高贵的名字,你们最好别当真。”

“这也是你离开故乡的原因么?”

格莱莫紧张地笑笑:“我是无名者啊,况且普林的情况也不妙。”他低头看看雪地,又看看马车,缩了缩衣领。

不晓得你发觉拜恩人不日将拯救普林时,会不会后悔自己选择了光复结社。辛心想。

就一个年轻学生而言,格莱莫的胆子很是不小。辛在普林城接待他的他的同学时,他们合力用火种魔法操纵了一条狗,将报纸衔在其口中。这样便可在保护自身的前提下联络。原来他既勇敢又机敏,还十分果断。

他们绕到车前。路边有个虚弱的乞丐,浑身脏污,面色惨白。他额头冻结着鲜血和枯叶,整个人好似刚从土里刨出来一般。

布雷纳宁戴上手套,碰触伤员的口鼻。隐约气流传来,令他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许。“活的。”

他的护卫佐尔嘉站得很近,防卫性地警戒四周。辛将人翻过身,暴露出面孔:“布列斯人。”

“帝国人。”格莱莫抽抽鼻子,“我敢说他和那群土匪是一伙儿。”

方才你肯定是没醒。“不,他是被洗劫的一方。”

佐尔嘉同意:“土匪给这倒霉鬼下了毒,洗劫然后埋了他。人们走后,他从土里爬了出来。瞧,指甲都折了。”

“管他是谁。”布雷纳宁说,“我们要拿这家伙怎么办?”

问我作甚?“你是首领,伯宁,由你决定。”辛回答。

布雷纳宁不满地盯着佣兵。“先把他弄醒再说。佐尔嘉?”

“听凭吩咐,大人。”

前夜莺和辛将伤员合力抬到平地,布雷纳宁开始翻他的口袋。人们的魔法和智慧对毒药束手无策,但炼金术士有自己的办法。很快,他找到一只臭烘烘的棕色瓶,将里面的未知物体倒入伤员口中。

药效立竿见影。伤员猛侧过身,对一株荨麻大吐特吐。他身上的酸味更浓烈了,能令凡人眩晕。好在风雪不停,强风吹散了一切异味,人也清醒过来。

“……饶了我。”伤员呻吟,“啊!别过……呕。”一串唾液滑过下巴,他痛苦地咳嗽起来。

格莱莫拧起鼻子。“你们给他吃了什么?好臭。”

“霉豆。伊士曼当地的药材功效有些许改变,但问题不大。这家伙清醒多了。”

布雷纳宁再度瞥一眼佣兵,意思很明白。辛只好扶起伤员,提着他换了个位置,开始询问:“你被强盗袭击了?他们抢走了什么?”

伤员眯起眼睛,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恐怕没时间缓解他的精神状态了。“给些回应,伙计,我们得走了。”

“别!……你……伊士曼人?”又是剧烈的咳嗽,但伤员终于能看清东西了。“你要去哪儿?”他猛抓住佣兵的手臂。“该死的……”

“我们往北去。”辛告诉他,“你被土匪洗劫,有人救了你。你是谁?你要去伊士曼吗?”

“不是、不是土匪。”他喘了口气,“当地人。是他们。”

瓦希茅斯人。辛皱眉。这可不妙,我们的结社首领必定会后悔,觉得自己救下了敌人。

他们当然听见了这话。佐尔嘉慢慢靠近,问道:“怎么样?”他虽是瓦希茅斯人,但样貌特征不算很明显,雪又下得大。“陛……大人说这家伙伤得厉害。”

实际上,是致命伤,而且是神秘力量留下的伤势。“他快死了。”辛说。

伤员痛苦地倚靠树干。他的脸孔白得犹如尸体,两道乌黑的血柱黏在嘴唇上。“不。”他嗫嚅道,“救我……救救我吧!呃……”

“我们帮不了他。”佐尔嘉低声对辛说。

这话意有所指,好像觉得辛会提出什么起死回生的无理要求似的。佣兵不与他分辩。“我知道。”

“……信物。我是……我带着它。”声音几乎难以维系。“烧火。逃……恶魔也被……他们都死了。”

“说清楚点。”佐尔嘉催促,“发生了什么?”

很难猜吗?辛可是记得歌人塔里的事。“军团分裂了,猎手卷土重来,无名者在逃命。”他注意到格莱莫惊疑的视线。“噢,抱歉。我只是推测。”

布雷纳宁狠狠瞪了他一眼。“饶了我吧。”他吼道,猛推开佣兵。伤员嘴里叽里咕噜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伯宁厌恶地打开香薰,在他鼻子下一晃。

只是片刻,伤员的情况便改善了,连呼吸也变得有力起来。

他们也得到了情报。“戈卢米爵士死了,园丁也被杀害。爵士派我将消息送往他的家族。”

“好转只是暂时的。”伯宁道,“你哪儿也去不了。如今城里谁做主?”

“光复军团……还有灵感学会。”

几分钟后,结社将死人重新安葬,留下一顶流浪骑士的头盔做标记。此人应是货真价实的骑士,辛确认,他为领主服务,为使命而死。他将从土匪身上夺来的神秘物品用以陪葬。也许这是骑士的信物,也许不是。没人能证实了。

除了辛。他只会猜测,但一般都会猜对的。

……

值得庆幸的是,这时候雪停了。佐尔嘉驱动马车疾驰,一小时后便赶到了目的地。这里的城墙介于崭新和古老之间,如同打了补丁的帆布。

佣兵打量它:“黄金遗迹。”

“这就是金星城。”

“错了,这是代行者收购你我人头的定金。”伯宁用嘲弄的口吻说。

佐尔嘉耸耸肩:“我这辈子没这么值钱过。”

自然,你不过是只夜莺,忠诚愚蠢的听差。布雷纳宁心想。无论是对是错,到头来责任都属于我。他决定不费神在这家伙身上。

与之相比,辛的神情就有趣多了。诺克斯佣兵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破损的高墙,迎风招展的旗帜,金光闪闪的徽章……充满魔法痕迹。他没见过当年瓦希茅斯王都的盛景,但残骸也比伊士曼雄伟许多。当年瓦希茅斯可是宝石之国啊,布雷纳宁心想。

重返故土的感觉十分奇妙。伯宁将所有人赶下车,要他们认识未来结社的总部。这里曾是一国之都,也是布雷纳宁的出生地。他非常诧异自己踏足这里时仍能感到满足。

佣兵用一句话打碎了他的怀念。“找到你们的同胞没有?”

“……很多。”火种的感受如蛛网般延伸,没有遭到任何阻碍。

“诸神保佑。”佐尔嘉松了口气,“情况还不算糟。”他已忘了自己曾是谋害同僚的一员了。

“代行者给予了承诺,而非援助。圣骑士团和露西亚神官都不能干涉,祖父需要自行弹压军团的分裂。”布雷纳宁笑了,只要活着就是好事。“毫无疑问,诸神赋予我们的力量胜过代行者不知所谓的承诺。他没能办到。”

“暂时没能。”辛提醒,“假如在你拨乱反正前,光辉议会腾出人手来就不妙了。我们最好快些行动。”

这话不错。歌人塔里的秘密处刑是由于四叶公爵与守誓者联盟的合作,金星城的同胞还有救。“问题在于,我们也没多少人手。”佐尔嘉说。“要继续招揽新成员吗?还是说。”他扬扬下巴,“我们可以捡现成的。”

辛皱眉:“灵感学会。”

“对。它原本就是军团扶植的秘密结社,用以暗中掌控城市。”布雷纳宁告诉他们,“猎魔战争初期,我们突破了布列斯人的包围圈,准备一路向西北方前进,从旧莫托格边境迂回,全军迁移到石英平原东部。”

“当时金星城位于我们身后,与帝国的联系几乎切断。虽然仍有被光辉议会打击的风险,但我认为再没有比那更好的机会了。”

“你们夺回了王城?”格莱莫问。

“算是吧。”伯宁不情愿地承认,“起因是‘无星之夜’结社借道石英平原,希望军团予以帮助。情势危急,我没多考虑就同意了……他们也给我承诺。承诺!最没用的欠条。这位可敬的守夜人、拜恩的领路人,答应在完成使命后,协助我们夺回故国。”

他发出一声叹息。“不用说,最后我们还是孤军奋战。”

“他们违背了诺言?”唱伴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

“不。只是没人回来。”

两名新成员面面相觑。佐尔嘉垂下头,似乎在回忆,想必那时他还是潜藏在铁爪城的夜莺。辛牵着马,车轮碾过一枚石子,灯笼跳动起来。然而他镇定自若,仿佛无论秘密结社牵扯怎样的麻烦,这诺克斯佣兵都无所畏惧。

布雷纳宁倒希望他能紧张几分。据戈卢米爵士的斥候所言,金星城的情况和一锅沸水没两样,光复军团分裂后,形成对立的两方——这儿的无名者数量太多,且该死的大致与秩序生灵齐平。前者占据军团主力,但军官几乎都是秩序生灵。

与代行者合作后、军团分裂初期,士兵们在长官的命令下袭击了无名者战友,造成相当惨重的伤亡。但很快,逃过第一波背刺的幸存者将风声泄露出去,而军团高层完全无法阻止:无名者凭借火种感知彼此。即便是同等神秘度,同胞也有火种魔法可以依靠,常人根本不是对手。

不过,光复军团的清洗仍然凭借主动占据了上风,使无名者团体的规模大大削弱。同时,光复军团在“黄金遗迹”暗中经营了两年,与当地势力均有所联络。他们很快找来恶魔猎手——无名者最纯粹、最难缠的敌人——替高贵的瓦希茅斯老爷们铲除复国的阻碍。

猎手欣然应约。一时间,“金星城”局势变幻,风云动荡。每有猎手捕到恶魔,当晚便有同伴被无名者杀死。第二天他们继续捕猎,变本加厉,无名者则组成秘密结社谋划着还以颜色。

事到如今,前者的手段越发激烈,后者则成立了新的结社,人们称之为“灵感学会”。但真正从双方的斗争中获利的,唯有那些还佩戴着“光复军团”名号的背信弃义之辈。

可悲的事实,不过世事总是如此。争斗让布雷纳宁能察觉到“灵感学会”的痕迹。无名者们如阴影般潜伏在城市中,几乎无处不在。他们的情绪鲜明的起伏着:愤怒,激动,悲伤。他的意识在不断的交换中迅速穿行,突然感受到一团庞大的混合情绪。

佐尔嘉也感觉到了。他握起拳头,神情介于震惊和仇恨之间。连格莱莫和“唱伴”也不自在地四处乱瞟。

只有佣兵例外。“我知道这组织。”辛回忆着情报,“猎魔运动前它就存在了。当地富人和某些贵族合作,组建了这个神秘学俱乐部。事实上,它曾是个学者组织,主导者是……”

“……韦弗家族?”布雷纳宁接道。他的注意力还在另一边,那儿似乎到处都是无名者,又不像聚集地。人们情绪激动,思维凌乱。出了什么事?

“也许换人了。我只是听说。”

当然换人了。他回过神。原本学会的主人是猎手的爪牙,处处妨碍军团的行动。布雷纳宁不会容忍。我派人宰了那老东西,换上自己人。可惜她也被猎手的反扑杀死了。算了,凡人总是如此,没法背负过多期望。

“你已算是消息最灵通的一批人。”他告诉佣兵,“灵感学会是军团扶植的傀儡,成员几乎都是同胞。他们在暗处行动,为王国的光复大业奔走……起码我离开时是这样安排的。”

因此,军团背弃了无名者后,“灵感学会”便成为了新的结社。他们本就是同胞的聚集之处。

“原来是这么回事。”佐尔嘉忽然插道,“前些年,我有个战友被派来伊士曼,他申请进入这个‘灵感学会’以留在金星城,却遭到了拒绝。”

“现在他还愿意申请吗?我会立刻通过。”

辛更关心另一件事:“现在灵感学会还听你的安排?”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布雷纳宁没好气地说,“我倒希望他们能分清命令的下达者是我还是我祖父,但结果已经明摆着了:我们这儿有个人证。”

“人证”佐尔嘉无言地别过头。

“那么,我们就与灵感学会联手,先搞定军官,再从你祖父手中夺回你的权力。假如你允许的话,我们还可以趁机给他点教训。”

布雷纳宁的好心情忽然消失了:“仅此而已?”

辛皱眉:“这样足以挽回局势。若你还是不满意……”

“我当然不满意。”他打断道,“灵感学会恐怕不会忘记军团的背叛,此事我无法出面。”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效仿歌人塔的做法,先获取灵感学会的信任。”忽然这佣兵打量他们一番,“你们能找到同胞的位置吧?”

要是你答应我的提议成为同胞,伯宁心想,眼下就不必询问了。他对辛的计划不那么满意,他觉得自己对此人是忍耐快达到极限了,然而现在他还需要这小子。“他们聚在一起,不知是做什么。”

佐尔嘉的脸色忽然不那么好看:“不会是我那边类似的情况吧?咱们最好快点儿。”

布雷纳宁当机立断,命令结社前往那处。他提供了金星城的几处隐秘通道,以及所有用得上的军团情报。在成为黄金遗迹前,金星城有发达的地下水道系统,其中曲折远非铁爪城修道院的小路可比。后者纯粹是神秘生物所造,毫无建筑美感。

而在这里,梯井连通废弃的隧道,使光复结社能自如穿行到任何地方。尽管水道复杂多变,但没人比瓦希茅斯王室更清楚路线。

人们也各自发挥长处。辛制订了计划,佐尔嘉负责补充,而格莱莫·费恩高兴地发觉自己分配到的任务是看好“唱伴”,免得这家伙瞎跑出去。同时,一旦唱伴的火种魔法“灾景”看到了某些东西,他也要立刻发出警告。

不晓得这小子能不能成事。布雷纳宁边爬梯井边想,格莱莫很年轻,而唱伴很可怜。也许我不该给他们牵扯到这种事情中来,连辛也是。诺克斯佣兵团的考尔德劝他返回四叶城,继续与冒险者们接委托度日。那不是种难捱的生活,也许伯宁该和他一起去。

但我们回到了金星城,随时都可能投入到使人丧命的战斗。

……诚然,祖父可以看在血亲和继承人的份上,不伤害布雷纳宁的性命。然而这只会令他更愧疚。这个事实与这座废墟上重建的城市、瓦希茅斯的王都一样,都是血脉带给他一个人的,光复结社的其他成员都没有份。

如果我成功了,他们会得到回报。布雷纳宁只能安慰自己。相比于风险成千上万倍的回报。就像佐尔嘉说的那样,用财富和地位换某人的卖命,对后者实则是种抬举。他不知这样究竟能满足谁。连我自己都不满意!

伯宁扭头打量其他人,发现唱伴正专心地折报纸,格莱莫完全事不关己。这些人不会被国王放在眼里,他们的意见本就无关紧要,他们活着对伯宁至关重要,是他的责任。毕竟,我是首领。

离家前,布雷纳宁殿下有一整个参谋团为他出谋划策。他统统没有采纳,独自一人到伊士曼寻求圣经。如今这些人又会对我说什么呢?只怕连开口都懒得罢。伯宁笑了。早知道我就割了他们的舌头。反正这帮傻瓜的意见加起来,尚不如一介冒险者。

拜恩人或许没撒谎,想做瓦希茅斯人只需生在此地,而唯有被诸神选中的灵魂才会成为我的同胞。

结社将策应人员安置在梯井底。这里隐秘狭窄,但安全无虞。梯井入口处曾被沉重的铁栅封锁,佐尔嘉一人竟无法撼动,需要佣兵从旁协助。他们合力扣上了井门。“我还是头一回抬这么沉的棺材盖。”前夜莺说。他总爱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布雷纳宁带着结社元老继续前进。隧道只有两码高,潮湿阴冷,布满残缺的金属管道。他在墙上摸索机关,却被佣兵阻止。“别碰断片。”辛警告。

“生锈的金属会使人中毒,大人。”佐尔嘉表示,“那儿有什么吗?请让我替你找。”

“我记得这儿有个接口。”布雷纳宁凑到近前,“你找到也没用,它是用炼金术连接的。”

辛的提醒倒很重要。伯宁小心地避开断裂的边缘,找到了接口。他依次注入魔力,远处的一盏汽灯忽然闪烁,颤巍巍地亮起来。紧接着,线路串联的所有路灯都被点亮,光线虽然昏暗,但足以辨别路况。

见鬼,方才他是怎么看见的?布雷纳宁端详一番碎裂的金属管道,它的边缘和剃刀一般锋利。

佣兵环顾四周。“灯光会引来注意吗?”

“我更改了线路。现在它们不止是照亮了,更能收集图像。”

佐尔嘉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办到的?”

“技艺。某个光元素生命给了我参考。”布雷纳宁对自己炼金术向来有信心,“灯带闪烁,传递出不同的信息。只有接收端能编译它们。老化的接口没有保护处理,我调整了底层纹路,就能增添功能……”

“真是大师般的手法。”辛打断了他的解释。“能看到目标吗?”

布雷纳宁已经找到了:“附近的汽灯自行点亮了,用的是燃料。有人往灯座里灌蜡。”说明人们长期停留于此,且对金星城地下的管道网络一无所知。也对,王族也不是人人都会炼金术。“不过这法子……切断了传输。我看不到具体情况。”

这当然不是问题。有伯宁引导,他们几乎脚步不停。炼金术士借助铺设的汽灯管道,提前感应到热量。他不禁心头一紧。

“好热。”佐尔嘉喃喃道。

“只是生火而已。”布雷纳宁生气地制止。“别胡说。”

隧道在扭折中不断变幻,时而空旷坎坷,时而狭窄光滑,唯一相同的是都肮脏老化,遍布污秽。伯宁忍受着刺鼻的气味,爆发出一串咳嗽。目标在前,他完全忘记了使用魔药这回事。

抵达现场时,光复结社来得正好。

正如火种感知到的那样,这里既有猎手,又有大量的无名者。双方自非和睦相处。气氛紧张激动,情绪如浪潮翻涌,声音嘈杂无序。枯干的白骨散碎在地,弧度倒映出汽灯的火光。

一座可怖的处刑台伫立中央。下方填满碎草、秸秆和削去枝叶的柴木,台上则是被捆绑的**的罪人。累累伤痕和淤青遍布在他们的躯体上,肌肤剥落,犹如不能蔽体的残破衣袍,暴露着鲜红内里。

柴堆外隔离出一圈空白。无数人影立足外围,手持火把。他们的面孔被灯火照亮,呈由深到浅的橘与金,褐与红。人们的神情仿佛在火中流动,嘴唇翕张,肌肉牵扯出各异表情。

布雷纳宁正准备打开“歌女”的塞子,见状也不由迟疑。还是火种传达的反应提醒了他,台下安全的围观者才是同胞,而正被处以极刑的……

恶魔猎手。伯宁心里涌动着不知是痛快还是悲哀的情绪。这么干会让他想起同样受折磨的同胞,那些无辜赴死的灵魂。

佐尔嘉不安地吞咽。“他们在做什么?”他局促地迈着步子,“火宴?”

他肯定是闻到了烧焦和湿润的气味。这不怪他。布雷纳宁心想。汽灯正在燃烧,罪人正在流血,同胞的情绪正在沸腾。虽然是自己人在庆贺,但这一切看起来犹如地狱。

“没错。这儿应该是灵感学会的据地。”布雷纳宁回答。无名者在金星城可不是少数派,我早该意识到的。

突然,一具碎裂的女性骸骨引起了他的注意。布雷纳宁蹲下身,看到了骨头上炼金术的痕迹。但怎么可能?这儿究竟……他环顾四周,忽然间想起一桩事,在瓦希茅斯光复军团夺回金星城之前的事。那时候,这里还被称为“黄金遗迹”。

他的心中一片冰冷。“走吧,我知道要怎么取信灵感学会了。我们去找些燃料。”

“燃料?”辛重复。

“猎手作恶在先。”伯宁提醒,“你不爱看,就快些和我们离开,路上想想被他们无辜烧死的妇女儿童。这是他们应得的。”

佣兵瞥一眼佐尔嘉。后者全身都僵硬了,神情恍惚。好在他没对他指摘什么。

但这个动作激怒了布雷纳宁。他早就有矛盾的预感,此刻耐心更是烟消云散。“你什么意思?”他问道。同时有种说错了话的难堪。

“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伯宁?还是说无名者的火种能够辨别出他人的罪行?这话我不是第一次说。”

“你在质问我?”布雷纳宁叫道。

佐尔嘉的嘴巴无声开合,似乎想劝阻,但又不敢上前来。“呃……”

“很难理解吗?”佣兵反问。他厌恶地扫过地下空洞,见到人们已忍耐不住俯身点火,掌中剑柄顿时吱嘎作响。

……刹那间,布雷纳宁心生畏惧——不知是为辛,还是为灵感学会。这种感受来得快去得快,但他无法忽略。

看在诸神的份上,辛最终没有拔出剑,没有失去理智。“嘭”地一声,烈焰升起,热量充斥着地下空间,沿金属管道不断向外传递。灯带闪烁起来,人群爆发出兴奋的呼喝。

佣兵狼狈地垂下手臂,踉跄后退。见状,佐尔嘉小心地伸手碰他。辛一动不动,于是他开始将用力他往后拖。

布雷纳宁却无法克制自己。“站住。”他喝令道,“把他放开,佐尔嘉。这没你的事。”

前夜莺犹豫着望他一眼。

血液在他额下跳动。“我说放开他!”

佐尔嘉服从了。布雷纳宁一把抓住佣兵的肩膀,将这小子推到墙边。“这就是你拒绝魔药的理由?不屑与我们为伍?”

辛猛地撞上墙壁。他抓住一截管道,试图支撑身体。但下一刻,金属咔一声扭曲,化作片片碎块从掌心落下。

一盏汽灯忽然熄灭。佐尔嘉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把自己藏进隧道。

布雷纳宁按住佣兵,逼他与自己平视。“这不是开始,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指着烈焰中挣扎的人形。“你没看见他们杀死谁,你只看见他受苦。这不意味着他无辜!我早告诉过你,我早说过了!他们理应受罪!这是诸神的判决,露西亚的公正。”

“这不是审判……这是残忍。”

“是是是。我们发明了火宴,我们的邪恶本质诞生了极刑,我们习惯给自己人搞火葬。呃?他妈的恶魔就是富有创造力!”

辛改用墙壁支撑,他的手指如插入沙子一般陷进墙里。“抱歉,我没想过让你误会——”

“不,你想的太多了。”布雷纳宁打断他,“知道得也不少!没错,我是在放任我的同胞,因为他们需要弥补。我们难道是在争权夺利吗?为地盘、人口和领子上的花纹互相残杀?诸神有眼,那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我们只求生存!生存!这有错吗?”

“不,我不知道。我真希望能回答你们,伯宁,我——”

“你们?你们?你是结社的一员!可你以为自己站在我们这边吗?照你的理由,猎手没伤害过我,全因我身份特殊。”他嘲弄地一笑。“所以我得站在岸边,看我的朋友为我而死。为一顶该死的王冠!为他妈活见鬼的责任!我欠他们的,而这根本由不得我!”

“……这不是你的错,伯宁。”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布雷纳宁冷哼一声,“轮不到你怜悯我,没长毛的小子。我的年龄是你的三倍,见过的人是你的三百倍,失去的朋友更无以计数。你觉得自己能分清对错?辨别是非?你站在旁边给予双方评判?我们身处其中!正确是相对的!”

布雷纳宁深吸口气。“我知道你不能感同身受,辛。你不是我们的一员,但我以为你能理解。”他将佣兵拖起来,一手抓住汽灯。玻璃忽然闪烁,灯芯形成“小夜谷自救会”的标记。

炼金术士按住他的脑袋,逼迫他凑近观看。“你见过‘破土者’萨德波,清楚他的来历。”

“别这样,伯宁。”辛挣脱出来。“没必要提他。”

“你轻蔑他,为什么?因为他看起来像疯子,就觉得他除了破坏别无乐趣?”

“和他没关系——”

“因为你只认得他!”布雷纳宁喊道,“我只能提起他,因为自救会已经消失了。给我听着!但现在你有认识其他人的机会了,辛。”他要佣兵去瞧那具骸骨。“有些成员就在这儿。”

火光跳跃,影子在墙壁和铁丝网上游动。喧闹声中,他们陷入了沉默,直至布雷纳宁再度开口。

“这是朗特里。”他介绍,“她是符迪的姐姐。弟弟死在露西亚神官手上,这你都知道。马鲁科,对你来说他是个好人,从不滥杀无辜。他是队长。杰万·斯蒂尔是他的跟班,符迪说这小伙子偷走了朗特里的心。”

然后,伯宁对骸骨说:“这是辛,他之所以加入我们,只是因为比较乐于助人。”

佣兵攥紧拳头。“够了,伯宁。我无意冒犯你的朋友。”

“你已经这么做了。”在香豆镇时,布雷纳宁曾深感威胁,如今在同胞身边,他终于能一吐为快。“随你的便。反正不会有人半夜踹开你的门,要把你拖到柴堆上烧死。当时朗特里向亲人求助,他们却摁住她的手脚,以便神官给绳子打结。”

“破土者救了她,带走了她和符迪……你要追究他对朗特里的父母做了什么吗?一刀毙命,还是以牙还牙?或者你可以怪到七支点头上?这世上究竟谁是无辜之辈?嗯?谁配得到你的认可呢?”

“够了!”辛带着怒气说。

汽灯砰一声炸裂。它不会再度亮起了。

布雷纳宁的情绪猛然回落。他有种极度不妙的预感,然而话已出口,来不及收回——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想收回。这一次我没错。同胞的牺牲不容玷污。黑暗中,他鼓起勇气……

……却没有等来反击。辛可以像捏碎金属一样捏碎布雷纳宁的骨头,他们对此心知肚明。但他没有。伯宁发觉,阻止对方的不是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也不是被唤起的愧疚之心,而是另一些东西。

“这儿还有其他人。”辛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布雷纳宁吓了一跳。“廷钦,葛斯汉,查纳尔,哈劳,还有爱德华。他们也在。”

“这是些什么人?”

“其他与朗特里遭受同等痛苦的人。我不认为他们愿意认识你,布雷纳宁。”他停顿片刻。“但他们不该被你忽略。无论站在哪一边来判断,他们都是英雄。”

布雷纳宁嘴角抽搐。虽然距离火堆很近,他依然感到寒意浸透骨髓。他似乎再度回到了龙穴堡,在歌人塔聆听自己过去的毁灭。“你怎么……你怎么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这些人阻止你们打开了地狱。”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启体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