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造化弄人！

姜钱氏死了！

对于姜黎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姜黎永远无法忘记姜钱氏临终时那死不瞑目眼神。那眼神仿佛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在她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处理完姜钱氏的后事已然过去了三日，但对于姜清玥来说，这三天仿佛比三年还要漫长。

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姜钱氏就这样离她而去的残酷现实，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要知道，就在她出嫁的时候，姜钱氏的病情明显有所好转，根本没有丝毫异常之处，怎么可能就这样去世了？

于是，姜清玥便像发了疯一般，又哭又闹，不断地质问着姜黎—娘究竟为何突然离世？

若不是洛宴之一直陪伴她身旁多次出手阻止，恐怕姜清玥真的会不顾一切地逼迫姜黎说出事情，甚至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举动来。

最终，洛宴之实在不忍心让姜清玥继续这样折磨自己下去。他便不顾姜清玥的反抗，强行将她带走了。

洛宴之带走了哭闹不止的姜清玥，只留下姜黎独自一人待在这空荡荡的祠堂之中。

此刻的祠堂显得格外冷清与寂静，仿佛时间都在这里凝固了一般。

姜黎宛如雕塑般呆呆地凝望着姜父和姜母的灵牌。她那原本精致动人的脸庞此刻却苍白得吓人，毫无血色，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哭泣而变得红肿刺痛，看上去是十分的憔悴。

就在这个时候，白凤翎面色异常凝重，脚步沉重且缓慢地踏进了的祠堂内。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了跪在灵牌前的姜黎身上。

望着眼前这道孤独又无助的身影，白凤翎的心犹如被千万把利刃同时绞割一般疼痛难忍。

他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双脚如同被钉住了一样无法挪动分毫，心中充满了纠结和挣扎。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之后，白凤翎最终还是转过身离开。

当他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姜黎那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虚弱无力，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她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清羽……还好吗？”

姜黎艰难地开口问道。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她那原本就已经干裂不堪的嘴唇因说话而微微颤抖着，一丝丝殷红的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流淌而出。

闻言，白凤翎脚下的步子顿住，抬眸望着外面清冷的院子，沉重道：“这三日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不许任何人踏进他的清风苑，他说他只想见你。”

“陈泽呢？他人在哪里？”

姜黎双手颤抖着撑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由于长时间双膝跪地，她的双腿早已麻木不堪，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此刻要站起身来，对于她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紧咬牙关借助双臂的支撑，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当她试图挪动脚步向前行走时，一股钻心刺骨般的疼痛瞬间从膝盖处传来，令她身体猛地一晃，险些再次摔倒在地。

白凤翎转过身之际，迅速冲到了她的面前。他伸手稳稳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姜黎，低沉道：“陈泽试图想要逃跑，但已经被我捉拿归案，在诏狱里他已经交代了所有，说在行刑前见你最后一面。”

姜黎轻轻推开白凤翎，然后艰难地移动着步子朝祠堂门口走去，每走一步都差点摔倒，白凤翎欲要上前搀扶她时，却遭到了她的拒绝。

直到她费了好大的力气踏出祠堂后，便看到府中的侍女和小厮个个挎着包袱匆匆离开。

姜黎见状，她下意识地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耀眼刺目的阳光。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但她却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任由那强烈的光线刺痛自己的双眸。

恍然之间，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虚幻，如此不真实，就好似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境。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这所有的一切仅仅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只要能够从这场噩梦中苏醒过来，她便能再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姜钱氏。

姜钱氏还是如往常一样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每日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便又一脸沾沾自喜地说着她为省几文钱和菜贩讨价还价的场景，然后又抱着她心爱的咸菜坛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厨房为一家人准备饭菜。

而姜清羽也在书院读书，专心致志地研读圣贤之书；至于姜清玥，则依旧会带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满心欢喜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或许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姜黎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被幸福环绕的滋味吧！

清风苑的四周布满了精兵强将，他们一个个严密地守卫着每一个角落，仿佛这里关押着穷凶极恶的重犯一般。

姜黎缓缓地推开院门，这是她第一次踏进姜清羽的住处。

进入院内，入眼的便是一片空旷。整个小院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摆设，甚至连一盆花、一棵草也都没有。地面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尘土，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环顾四周，姜黎只觉得一股清冷之意扑面而来。没有花草点缀的院子显得格外荒凉，那光秃秃的墙壁和冰冷的石板路更增添了几分孤寂之感。风轻轻吹过，带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是这座小院在诉说着它的寂寞与冷清。

姜黎深吸一口气后，猛地转身，用那只略显颤抖的手紧紧握住门把手，然后用力一甩，伴随着沉闷的关门声响起，她又迅速地将门栓插上。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她早已演练过无数遍一般，其目的就是不想让人来打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紧跟在姜黎身后的白凤翎见状，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院门口。

“清羽......”

姜黎轻声呼唤着姜清羽的名字，声音轻柔而沙哑，她迈开步伐，缓缓朝着姜清羽的房间走去。

自从姜钱氏去世之后，姜清羽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哪怕是在安葬姜钱氏的时候，他也未曾露面。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太过伤心，所以才不愿意面对姜钱氏离去的事实。

就连姜清玥也曾多次前来探望，想要安慰这个与自己一同承受丧母之痛的哥哥，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姜黎来到房门口随即推门而进，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仿佛就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时，便听见姜清羽一声低柔地声音徐徐响起：“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闻言，姜黎循声望去，阳光径直穿过半掩的窗柩，倾洒在茶桌上。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端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他那一头银发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周身都沐浴在充足的光线之中，宛如梦幻般不真实。

姜黎的心仿佛被一把利刃狠狠地切割着，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她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着姜清羽的方向走去。

当她看清眼前之人竟是姜清羽时，一瞬间，姜黎泪如决堤，她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人竟然还是自己那个曾经丰神俊朗的弟弟！

仅仅三日，他的墨发却被白发取而代之了！

“今日的阳光好舒服，我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自在过……”

姜清羽微微抬起眼眸，凝视着泪如雨下的姜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几根皱纹也跟着轻轻跳动着，他缓缓伸出手，轻柔地握住姜黎那冰冷的手，然后拉着她坐在椅子上。

他微微阖上双眼，陷入了回忆的旋涡：“姐，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总是带着你去河边抓鱼，然后我们两个无忧无虑的躺在草地上，享受惬意的时光。那时，你曾说若能如此自由自在地活着，倒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现在好像和你再去河边抓鱼……”

姜黎反手握住他的手，她低着眉一颗颗泪珠滴落在两人的手上，抽泣道：“我现在就带你去……”

“不了……”姜清羽抽回手，他伸出双手捧起姜黎的脸，他深陷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喉咙轻轻滑动着，冲姜黎露出一抹和煦的暖笑：“姐，我哪也不想去，我只要你陪着我，这样对我而言就已经很幸福了。”

姜黎抬起一只手轻轻拂过他鬓边的几缕白发，泪眼婆娑地凝视着他：“清羽，姐似乎没有真正为你做过任何事，总是觉得你懂事，不会让我操心，正因为这点，我忽略了对你的关心……”

姜清羽噙着泪摇了摇头，便缓缓放下捧着她脸的双手，随即伸手牵着她的手离开屋子。

然后，两人并肩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他气若游丝地靠在姜黎的肩膀上，轻声道：“姐，我从小就喜欢这样靠在你肩上，总是让我很踏实。”

姜黎沉默了一会，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带着颤抖地哭腔问道：“清羽，你为什么……”

“我杀了杨毅！”姜清羽打断了她话，他很清楚姜黎接下来会问什么，于是他闭着眼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中了曼陀罗的毒，我只有一味的嗜血，才能缓解此毒的折磨。医书中记载持续三年此毒或许会解吧。而陈泽也只是为我抓人，杀人皆有我来，以及苏妤都是被我利用，目的就是想从杨毅口中打探你们对此案的进展，所以才让金捕快顶罪。我以为案子就可以这样结束，没想到他不仅没死，反而杨毅却知道了真相，我便杀了他。”

姜清羽说的风淡云轻，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可听得姜黎悲痛至极，她紧紧握着拳头，喉咙生疼地让她发出的声音都变得十分沙哑。

“你为何会中毒？”

姜清羽将头从姜黎的肩上缓缓起来，身无可恋地望着清冷地小院：“就是萧胥死的那晚！我们被太子的人抓进寺庙后，南湛趁你不备将你打昏，给你我都服用了曼陀毒，只是你不知。我为了拿到此毒唯一的解药，便只能当太子身边的一条狗……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姜黎闻听此言，浑身颤抖不止，她瞠目结舌地侧过脸望向姜清羽，嘴唇颤动不止：“所……所以那颗解药你给了我？”

姜清羽并未直视她，面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轻声说道：“没错！就是我谎称那是滋补的丹药，才诱骗你服下的。其实，我以为自己遭受毒药的折磨，定然命不久矣，是陈泽帮我查阅医书，得知解毒之法仅有两种：其一，寻找冰蚕蛊；其二，需取少女的心头血。我知道寻找冰蚕蛊犹如大海劳针艰难，只能无奈选择第二种……我，我……”

姜清羽说着，缓缓垂下眼眸，双肩微微颤抖着，悔恨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哽咽着说道：“我岂愿杀害她们？我根本不愿如此……我更不想加害杨毅，更不想利用苏妤，这所有的一切都非我所愿，我亦不知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冰蚕蛊？

姜黎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她泪如泉涌，如泣如诉地凝视着眼前的姜清羽，心中弥漫着无尽的绝望。

回想起那最初的源头，竟是源自于一颗解药和毒药！

若不是姜清羽毫不犹豫地将那颗世间仅存的解药给了她，或许他就不会被毒药侵蚀心智，堕落成一个杀人如麻的嗜血狂魔。而姜清羽之所以会如此决绝，仅仅只是因为对她那份深沉的爱。

可直到此刻，姜清羽依然蒙在鼓里，全然不知其实姜黎的体内早已潜伏着冰蚕蛊。

倘若当时姜清羽能够自私一点，将那颗救命的解药留给自己服用，那么后续所有的悲剧便都可以避免。

如今想来，酿成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除了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太子之外，似乎还有她姜黎自己......

姜黎的心灵和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击溃，她仰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啊……”

忽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喉咙涌出，“噗”的一声，姜黎的口中喷出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姜清羽见状，心头猛地一紧，他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抓住姜黎的肩膀，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姐，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让你失望了……”

姜清羽的眼中满是脆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还是夺眶而出。

守在清风苑外的白凤翎听到姜黎那犹如杜鹃啼血般凄厉的声音，犹如离弦之箭般立马和一众官差破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便是姐弟两个坐在台阶上，当看到姜黎嘴角的血迹时，白凤翎迅速跑了过去，姜黎却带着哭腔厉声喊道：“不要过来！”

闻言，白凤翎的脚步如被钉住般蓦地止住，他面容悲切地凝视着姜黎和姜清羽，随即仰头发出一声哀伤的长叹，便抬手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官差都退出去。

紧接着，姜黎悲恸地抬起手抚摸着姜清羽的脸庞，痛心疾首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呢，但凡你只要说出你中毒的事，我一定会告诉你我体内本就有冰蚕蛊护体啊！可我没有想到你把唯一的解药给了我，自己却独自承受这么多痛苦……”

姜清羽听到姜黎说自己体内有冰蚕蛊的事，先是一愣旋即仰头苦笑，笑声是充满了凄凉和绝望，可是他并不后悔把唯一的解药给了姜黎。

须臾，姜清羽满脸眷恋地凝视着姜黎，随即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在姜黎耳畔轻声呢喃。

“姐，我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将对你的爱意深埋心底，眼睁睁看着你嫁作他人妇。”话落，他的嘴角缓缓流淌出黑色的鲜血，他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血，泣不成声：“我原以为你与央王和离，我便能永远守护在你身旁，岂料命运弄人。若有来世，我定会寻到你，勇敢地与你相依相伴。”

姜黎亦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泪如泉涌地说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是我欠你的太多了，对不起……”

“不要这样说，你不欠我什么……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这就是我的命。”姜清羽微微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提醒道：“姐，如今陛下年事已高，疾病缠身，太子已有谋逆之心，欲与洛家勾结，起兵叛乱。我听闻墨璟泫也在暗中蠢蠢欲动，似有此等盘算。姐，我若死了就离开这是非之地，远走高飞吧。”

言罢！姜清羽缓缓合上双眸，脑袋一歪沉沉地靠在姜黎肩上，双手如残叶般无力地垂落下来。

姜黎抱着姜清羽，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这几日亲人接二连三地离世，姜黎早已不堪重负。

白凤翎见状，疾步奔了过去，望着姜黎痛不欲生的模样，便默默地流下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