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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地久天长(二合一)

书名: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作者:蓝薬 分类:耽美同人 更新时间:2025-01-15 10:06:26

陈易与吴不逾那番交手,有三争,分别为剑术、剑气、剑意之争,周依棠假借闵宁之眼旁观此战,于每一招每一不可谓不清楚,前两争,皆是陈易棋差一着,他有最接近凶险的两回,一回险些臂断手落,一回险些人头落地,然而到了第三争,却近乎绝地逢生般,生生以剑意压垮吴不逾,这才是最为撬动周依棠心神之处,活人剑是为天下剑法大道,她的剑道与吴不逾何其相近,越臻至极境,便越是天人感应之境,到了吴不逾那种上了山巅的境界,本就是天人合一,如同茫茫一株枯草,化入天地之间。

昔年无定河边她与断剑客说剑论道,二人皆是巅峰境界,然而断剑客此后却暮气沉沉,自认以后境界必在剑甲之下,原因为何?无他,正因他见杀人剑是条断头路,而活人剑却是直近天道。

从前她觉此路无错,庄子有云,最上乘的剑必是上决浮云,下绝地纪,近乎通天入地之能,一言以蔽之:“天地万事万物无不可为剑”,然而,剑池一役后,陈易走出的却是一条新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折服吴不逾,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周依棠的心神摇曳,全因此事而起,剑成天地,也即“剑无不可成天地万事万物”,二者虽然相似,可其中描绘出的意境,可谓天差地别。

剑气滚得后康剑颤鸣不已,陈易的身形却是纹丝不动,糊开在面上的血显得可怖,那句话仿佛回荡在周依棠耳畔,

“你的剑,过时了。”

独臂女子垂眸看他,冷笑道:“竖子也敢妄称天数?”

剑气旋即一凝,汇聚一点,接着骤然炸开,二人之间像是蔚然展开一扇“湖面”,逸散的气流滚动,化作道道风线,巨大的反震将二人瞬间拉了开来。

陈易的身影倒滑开去,双脚拉开深深沟壑,半晌后站定,视线中残影一晃,周依棠竟不知何时又杀到身前。

一抹白虹自上而下落来。

观战的殷听雪双瞳猛缩,差些就要叫出声来。

然而,只见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白虹划过一个弧度,竟绕开陈易而过,而不知怎么,陈易的剑竟脱手飞了出去,只余人仍立在周依棠面前。

陈易的衣领处兀然裂开,碎布飘起,他仍一动不动,好似生死一线之间,若非那剑指划开弧度,他便头颅坠地。

殷听雪见这一幕,松了一口气,周真人到底还是放过了陈易。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周依棠这时却兀然道:

“剑所成的天地,又岂能胜过真正的天地?”

陈易默然不语。

“你的境界不比我的剑高明,”独臂女子兀然冷冷道:“说到底,还是吴不逾心不够死。”

山风陡静,遥远的群山仿佛缓缓逼压过来,冷杉死寂地矗立坡上。

陈易这时却开口道:“心若真死了,人就不是人了。”

这一回,轮到周依棠无言了,独臂女子转过身去,一言不发,脚步轻点,飘然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殷听雪眨了眨眼睛,满是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陈易看着周依棠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这时才回过头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接着,他一把就把殷听雪揽到怀里。

“啊…脏、脏…”他衣上还有血,殷听雪有点嫌弃地喊道。

陈易放开她一下,像是对她的嫌弃不满,轻扫了她的臀儿,戏谑问道:“你敢嫌我脏?”

殷听雪脸颊有点发红,咕哝道:“确实脏嘛。”

陈易直了直身,迎着阳光伸了伸懒腰,殷听雪想到方才周依棠不告而别,很是不解,便出声问道:“周真人不是赢了吗?怎么就走了?”

“赢了?”陈易顿了顿道:“可能吧。”

殷听雪侧过眸去看陈易,却见微风划过,这个素来争强好胜的夫君满脸不以为然,像是浑不在意输赢,这叫殷听雪不禁疑惑,方才一场切磋,周真人到底赢还是没赢啊……

她打心底是想周依棠赢的。

“这也不算胳膊往外拐吧……”

殷听雪心中自语。

………

寅剑山有南北三十六峰,各有峰皆有过仙人飞升,留下传奇无数,北面十三峰多生冷杉,南面二十三峰则上松下柏,每一代能开峰的峰主,多择南面二十三峰,若是南面已满,才会选北面十三峰,原因其实简单,北面多冷风,冷风一多,便坏了风水,修道之人常言阴阳调和,道门三十六洞天也多是气候宜人之地,故此,开峰先择南再择北,本就是常理。

主峰青云峰上。

祖师堂前并无寻常道观的香火鼎盛,仅有寥寥香火矗立香坛,拉开三道白直的烟线,一些来访道人只谓寅剑山门人终归女流,敬神仙不敬祖先,其实偏颇甚大,她们也不怎么敬神仙,虽源自北帝派,却连上清北帝都不如何礼敬,寻常道观会在最高处修有金殿,立有神仙塑像,寅剑山青云峰却是空空荡荡,唯有天上云彩。

至于为何祖师堂前香火寥寥,究其根源,只因第三代祖师的一句祖训,“既以飞升,便不食人间烟火。”

那众祖师牌位前,香坛原来雷打不动的三炷香,今日却再添上了三炷香。

周依棠面朝众祖师牌位而立,面色晦明不清,职扫祖师堂的弟子们也不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甲到底思索什么,又为什么今日突然来上三炷香。

独臂女子转身便出了门扉,下山路走过不到数十步,便停了下来。

白玉真人迎面而来,便道:“陆英过了考,得了中上评。”

周依棠微微颔首。

“她的心境衡量过了,更胜‘道心如鹤’一筹,几位峰主都赞誉有加,王掌律也很是兴奋,当即粗略卦了番缘法,当指向南。”白玉真人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南边如今不太安生,在闹白莲教,砸了许多道观,连龙虎山的山门也遭了冲击。”

“那是天师道他们的事。”

“我知你想说此事与我北方道门无关,”白玉真人也不在这话上多谈,只见周依棠自祖师堂而出,便出声问:“怎么今日来上香了?”

“…我心中有惑。”周依棠直言不讳。

“你心中也会有惑?”白玉真人略微出奇。

“我也是人,”周依棠不知怎么顿了一顿,“自然会有。”

白玉真人面色依旧,心里却不禁翻起波澜,她与周依棠并非同一代人,若按辈分,她是“寂然圆容去,依道上太清”的容字辈,比周依棠要老上两代,然而开峰之时却几乎相同,由此可见当年周依棠到底是何等惊才绝艳。

几乎每一代人,都有心生仰慕的剑甲,而门内仰慕通玄真人之多,是为几代之最,而哪怕是老上两代的白玉真人,向外人谈及她时,都难免带上几分艳羡。

“你的剑足够高了。”白玉真人垂眸思索后,仍旧难免惊奇,“仍心中有惑?”

周依棠闻言沉吟许久后,平淡道:“那便是我的剑还不够高。”

道理其实很是简单,她自己也清楚。

白玉真人所说的不错,如今她之所以有惑,只因虽然路在那里,她确信所走的路无错,落到尽头便足以俯瞰天下剑道,只是好似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尽头。

她前世之所以走火入魔过一回,便因如此。

而陈易所展现出的剑成天地,好似生来就在尽头。

见周依棠所思所惑是剑的事,这方面的话,白玉真人也难以回答,眼下便转移话题道:“那人寻到了吗?”

周依棠回过神来,摇摇头道:“寻不到,许是远遁了。”

她停顿了下,又喃喃一句:“离我太远。”

………

请神容易送神难,陈易来了寅剑山,就不愿走动了,一回头就转入到殷听雪的小楼里,他天生就不什么喜爱游山玩水之人,最想要的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窝,在这份上,陈易的格局意外的小,全无大丈夫生当立不世之功的豪气。

当年秦青洛三番五次地瞧他不起,便因这般性情,前一秒能筹谋到最有利于自己的条件,后一秒就以身入局,为了一点点儿女情长乃至**之欲便不管不顾。

陈易也不在乎谁人瞧得起,谁人瞧不起,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而值得庆幸的是,哪怕在殷听雪最不喜欢陈易的时候,襄王女本性里也是个过好日子的人。

她如今对银台寺念念不忘,只因当时年少,地久天长。

陈易哪里不知道呢,从把她带走那天起就隐隐约约觉察到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时常拿银台寺来威胁她。

不过,归根结底,陈易的格局到底是比殷听雪要大一些,小狐狸的天地就是银台寺,还有母亲、陈易,陈易的天地却把许多许多女人都涵盖其中了。

黄娘儿绕着殷听雪的腿边走来走去,瞧见她低头认真点茶的姿仪,陈易便不自觉拿来跟许多女子比较。

一想到殷听雪的贫瘠,以及好长一段时间都要跟这种贫瘠作伴,陈易便怅然若失起来。

莫说是余韵无穷的大殷,便是祝莪、冬贵妃都行,再不济,哪怕是闵宁也有一身别具一格的侠女气,可眼下只有殷听雪,不免像是习惯了大鱼大肉的老饕,兀然只剩下开水白菜可用。

眼角余光里,殷听雪的耳廓微动。

陈易回过神来,失笑道:“都听到了?”

殷听雪没转过脸,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高兴?”陈易颇为无赖,故作实话实说道:“不高兴有什么用,事实就是事实,你瞧瞧你,大半年也不长个,哪哪都没个滋味,还不禁糟蹋。”

殷听雪听着这番无耻话,脸上泛红,却不敢驳斥他,只能稍提高嗓音道:“别说这些好不好?”

陈易也便止住了话头,她这会也点好了茶水。

若说对小狐狸最怀念的,其实都是她点茶端过来的时候,她低头端茶,款款而来,接着昂着头看他,等他喝尽茶水末了浅浅而笑。

正是这点笑意,能勾勒出家的一角。

陈易接过茶水,并不急着用,他想到了什么,出声道:“待会帮我写信。”

写信…

殷听雪想了一阵,便想到了什么,眉头垂下,想来也是……这么久过去了,那孩子也该出世了。

少女细微的情绪流露落在眼里,陈易茶碗一停,轻声问道:

“你还把我当娘吗?”

“……”殷听雪沉吟好一阵,索性道:“不行吗?”

陈易不免苦笑了下,他如何不清楚,只是很长时间以来,都是放任自流而已,特别是自药上菩萨要动殷听雪开始,就更是如此。

然而如今药上菩萨已死,又该不该重新评判二人间的关系……

殷听雪抬眸瞧着他,赶紧出声道:“我给你拿笔墨来。”

陈易一抬眸,刹时没了言语,只是轻轻点头道:“好。”

她走后,黄娘儿盯着陈易,弓着狗脖子颇有几分威胁的架势,陈易浑不在意,只是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殷听雪手脚利落,很快就传出一声“铺好了”,他旋即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走去。

阔别已久,陈易所表达的意思,前半段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询问她们过得如何,可否安好,几句祝愿,还有些嘱咐,后半段则问起了女儿的情况,生辰八字如何,出生时几斤几两,取了名字没有,凡此种种,都是些繁琐之事,一点惊人之语都没有。

陈易每念一句白话,她落就落下一句,笔触细腻,字迹娟娟,她惯来对他百依百顺,眼下也如实照写,可当陈易说出一句话时,笔墨悬停三分。

“水滴石穿,可久乎?”

少女沉吟良久,却不待陈易回答,便落下一句,

“地久天长,无不久矣。”

墨渍仿佛透入宣纸,

一直这样就好……

黄龙四年十月十一日,

这封王府等了许久的远信,便遥遥寄了过去。

一信往南而下,去时是冬月,到时便是来年,再有回信之时,也不知是何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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