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清算（一）

手指尖触碰到的能量体，是蔡言一此生遇见过最温暖最柔和，以及最不设防的。

她用力一拽，周遂的金丹被她连根拔起攥到手心里。

周遂抬眸，视野所及之处，所有人皆是慢动作，惊惧的表情定格在他们脸上，而声音都离自己越来越远。

周遂看见余偏星被眼前这个穿着成冰厦躯壳的人一掌挥开，还有观今瞬移到自己身边的画面。

他想对他的女孩说：观今，不要哭。

但他用尽全身力气，嘴唇却只能微微开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视线逐渐模糊，五感渐失……

一些记忆的碎片像幻灯片迅速在他眼前闪现。

几经生死，只是这次周遂格外地伤心。

周遂眼角流下一滴泪，便陷入无尽的黑暗里。

眼前的这一切，余偏星看得目眦欲裂，他脑瓜里一切空白，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了过来，尖声质问道：“成冰厦，你做什么！那可是你的师祖！”

他还没到周遂身边，就被“成冰厦”一掌掀到三米开外了。

余偏星抚着肋间，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观今全身灵力激荡，她一手抓爆“张明新”的头颅，随手将“张明新”甩到一边。

顾不上肩头的剑，她瞬移到周遂身边，她浑身都是鲜血，跪伏在地上抱起周遂的身子，颤抖着手朝周遂的颈边探去。

指腹之下，什么都没有。

观今呆住了，她猛地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铺天盖地的痛将她整个人席卷，观今摊开手，绯鸢笔出。

只是此时她全身灵力暴走，气息逆流，几乎不受她的控制了，绯鸢笔笔杆上的殷红色时而晦暗，时而无比刺眼。

她就着肩头的鲜血，极力控制住不停哆嗦的手，蘸着血开始书写她改良过后的回春符阵。

一撇、一横、一竖……

“吧嗒。”

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观今用袖子擦去周遂脸上的鲜血，轻轻地将他放在以鲜血绘制的符阵里，再虔诚地弯下腰，在周遂苍白的脸上印下一吻。

两人身子下全是粘稠的鲜血，缓缓地往四周流溢。

周遂安静地闭着眼，清隽的面容早就失去血色，胸口和腹部分别有一个窟窿。

观今缓缓站直身，脚下虚浮，甚至踉跄两步后才堪堪站稳。

观今面无表情地反手拔出“张明新”的木剑，任由肩头鲜血直流。

她抬眸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暴戾和凶残侵占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唇畔弯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淡漠道：“谁都别想活。”

观今偏过头，看着两米之外的成冰厦，轻声问道：“蔡阿嬷？”

蔡言一刚将周遂的金丹咽下，还没功夫去吸收，见观今森然的视线看过来，对方的杀意比毒蛇还要渗人，她横起木剑全身防御。

蔡言一却冷声质问：“司德，这和一开始约定好的不一样。”

李思臻过去扶起余偏星，听到那边的成冰厦说起司德的名字，他转头看向在场的其他华国玄盟玄师。

最后他把视线落到了姚雪青身上。

因为在场，完好无缺的玄盟人除了自己就只有姚雪青了。

“这不是一举两得吗？我这招也叫声东击西。”

忽男忽女的声音从密室的那一头响起，在众人骇然的视野中，被捏爆半边头颅的少女缓缓站起来。

“孟观今此人牵连太深，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顺手的事，何乐而不为？”

“张明新”腹部收缩，诡异的话语声从她腹部清晰传出：“周遂可是近百年来最大功德者，他的金丹是不是很美味？”

少女晃悠着半边头颅，红白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流淌下来。

她右臂只剩肘部以上，肘部往下是半截横骨，她这一副惨烈的模样都掩不住她浑身的得意劲。

“张明新”又由衷地叹道：“可惜他的魂被孟观今锁在了躯壳里，不然你残缺的神魂早就修复了，甚至还能越级进阶。”

蔡言一冷哼一声，对司德的话不置可否，转过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观今。

观今一言不发地任那两人说着话，见蔡言一看自己，她凤眼弯弯，往常澄澈的眼眸此时杀意和死气并存，她咧嘴笑道：“叙完旧了？那我开动了噢。”

她往蔡言一那边提脚走了半步。

蔡言一下意识地退了两米，原因无他，是因为感知到有什么她参不透的东西从观今脚下蔓延而出。

那东西如同深冬的夜晚无处不在的寒风，阴寒冰冷，侵袭进人的肌肤，冻结人的思绪，将在场所有有呼吸的人类紧紧包裹。

几乎没有人能够逃脱那如影随形的控制。

观今扬起了右手，手中的绯鸢笔闪耀着嗜血的流光。

她运转功法，也不顾仍在暴走四溢的灵力，她步伐诡谲，几乎眨眼间就晃至蔡言一面前，根本不容蔡言一有反击的机会。

蔡言一只觉得眼前一花，心口就被观今用符笔戳穿，剧痛骤至，她瞪着观今面无表情的脸庞，怔然问道：“你怎么没被魇住……”

观今五指插入蔡言一的心口，捏住那颗还在跳动的血色肌肉，轻轻一攥。

“噗嗤。”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观今脸上。

她循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在蔡言一现在这具躯壳里找到了周遂的金丹。

观今凝出一汪清水，洗净上面的血渍，她踩着本属于成冰厦的那具躯干的心口，伸手硬生生地把蔡言一的神魂从那躯干的耳朵里揪了出来。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赏你了，慢慢吃。”

众人才看到一个白色的纸人从观今的领口翻了出来，一厘米的小嘴倏地张得巨大，看不到尽头的半透明长舌卷起蔡言一的神魂整个吞下。

司德那半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孟观今竟然有一只魇灵。

怪不得蔡言一的梦魇秘法半点作用都没起到。

观今瞥了一眼司德，又把目光移开，她缓缓往前走着，一息不到就蹲到了川乱身边。

川乱瞳孔骤缩，脸上浮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怔愣地盯着观今的手。

因为他始终碰触不到的紫色光团被观今轻易地端在手心里。

观今低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恶趣味，真的很没意思。”

她双手合拢，将那紫色的光团强压在掌心之中。

轻微的爆鸣声伴随着强行挤压的咯吱咯吱声从观今掌心传出。

偶有几个众人听不懂的单字夹杂其中：“……川…捕、鱼…”

川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全身僵硬地看着观今的双手。

那是姒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