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那人道:“我想去万家门儿,你知道,那地方怎么走吗?”
那人说道:“知道,我可以带你去。”
我追问道:“你没骗我吧?”
那人说道:“我就是死在了万家门儿里,怎么去,我还不知道么?”
我故意摇头道:“我不信,你给我仔细讲讲,你是怎么死的?”
那人一边盯着火上的烤鸡,一边说道:“我叫高狗儿,活着的时候是徐记车马行里的学徒……”
我在徐记车马行当学徒当了三年,眼看要出徒的时候,师父派给我一趟活儿,让我到东家宅子里赶趟车回来,车马人家都备好的,我们这边去个会赶车的人就行。
师父还跟我说:等东家过来的时候,你别说自己是学徒,你就是车把式。要不这买卖可就黄了。你打起精神来,大户人家不好伺候,你把这次的活儿干好了,你就能出徒了。
我一听这话,高兴了好半天。学徒在车行里,只管饭不给钱。等我出了徒,成了车行正经的车把式,就能挣工钱了,谁还不想赶紧出徒?
我一高兴就没往别的地方想,我当时光顾着高兴了,但凡多想一点都不至于出事。
按理说,到车马行的人都是来雇车,哪有雇人的说法?能养得起马的人家,还能没有会赶车的人么?
车马行的师父说,东家吃了晚饭之后就过来。可我在门口等到天黑也不见人来,等着等着就靠在门上睡着了,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在推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顿时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我看见一个脸色白得吓人,眼珠子有些发红的老头直挺挺地站在我眼前,当时就被吓得睡意全无。
那老头尖着嗓子说道:“你就是徐记接活儿的车把式啊?”
我一听那老头说话,才算放下了心来。
那时候,大清朝快要亡了,有不少太监出来谋生,被大户人家雇去的人也不少,我还见过几个,那些人说话就这个动静。
我站起来说道:“我就是,这位爷有啥吩咐?”
“行啦!跟着我走吧!”那人转身就往回走,我顺手提了盏马灯紧走了几步,赶到了对方前面。
按照车马行的规矩,走夜路的时候,你得走在雇主前头,提着灯给他照亮。
老头嘿嘿一笑:“还挺有眼力见。瞅你这身板,练过功夫啊?”
“练过几年!”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这老头说着话出了城。
我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儿,这不是往山上走么?
我顺口道:“这位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万家门儿!”老头那一句话,让我瞬间脊梁骨发冷。
我说,车马行里怎么吃了晚饭,人就全都没了,连看门的狗都牵到后院拴起来了,原来是万家门儿又下山拉人了。
走在我后面那老头嘿嘿笑道:“怎么了?听见我是万家门儿的人害怕了?”
这会儿的工夫,老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那动静就像是把脑袋贴在了我的耳朵边上,尖着嗓子在对我冷笑。
我笑了一声道:“你这话说的,能给万家门儿干活儿也是我自己修来的福气不是?”
老头嘿嘿一笑道:“会说话!好好干,活儿干好了,不仅少不了你的工钱,当家大奶奶一高兴,还能赏你些钱呢!”
老头这次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到了距离我两步开外的地方。
还好,我刚才没跑,也没求饶,要是我说错了一句话,那老头说不定就得从后面伸手掐我的脖子了。
我悄悄摸了摸别在衣服里的匕首才笑着说道:“您老就放心,我这人干活儿细,肯定不能丢了师父的脸。”
老头的声音一沉:“你最好是说到做到,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老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没出声,一直把我领到半山腰的时候才说道:“行啦!别往前走了,顺那岔道往左拐吧!”
车马行的学徒,得负责给车马行干杂活儿,我干过一段打柴的活儿,这条进山的路,我不说天天走,倒也差不多。这个地方哪有什么岔路啊?往左边岔,那不是一个崖子口吗?
我刚要开口,就把话给憋回去了。
别管我后面跟着的是人是鬼,他说什么都不能当场拆穿他,不然惹恼了对方,立刻就能对我下手。
倒不如,先按他说的办,真到要命的时候,我身上不还有把刀么?大不了,就是我死也给你捅个窟窿。
我举着马灯转了身,往路边的荒草棵子踩了过去。
老头又笑了:“嗯,不错,懂规矩,知道进退。这趟活儿干好了就别回去了,以后跟着我吧?”
我听完这话又是一阵头皮发麻,这话我该怎么接?
我要是点了头,真就回不去了;不点头,我怕是连这段草棵子都过不去。
我只能陪着笑回答道:“多谢这位爷抬举,等我干完活儿,回去给师父说一声就回来跟着您老。”
那人满意道:“嗯,懂事儿!”
我刚松了一口气,就被那个老头从后面给踹了一脚,身子一歪摔进了草棵子里面。我在荒草里连着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我还没爬起来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棉布鞋的人脚,那老头跟上来了,可他那脚尖却没沾着地啊!
脚尖离地三寸,那不就是鬼魂吗?
老头明知道我在看他的脚,却一点都没避讳:“赶紧起来,跟我走,大奶奶那边还等着呢!”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敢不听他的话了,强忍着疼站起了身来,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我在往前走的时候,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我掉下来的那个方向黑漆漆的连个山形都看不见,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崖子上摔下来的样子。
难道,我刚才没从崖子上掉下来?
我正琢磨着自己一会儿该怎么回去的时候,却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大宅子。
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宅子,那大门比县衙的门都高。
老头领着我进了宅子之后,我就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再看宅子里那来来往往的人,不是脸色惨白,就是僵着一张脸,一个个都跟死人差不多。
我干脆低着脑袋不去看人,一直跟着老头往宅子里面走,直到老头喊了声“站那”,我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