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夜市

我连退了几米之后，马车径直地撞上了货郎挑子，两条马腿就像是被人横着砍了一刀，当即断成了两节，收势不及的马车整个翻向了空中，车上的纸人被甩出来之后，马车凌空炸成了一片绿色磷火。

我只觉得两眼被鬼火晃得一阵阵发绿，等我恢复了视线再想去找那两个纸人，却已经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了。

那两个纸人肯定是没死，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们藏在了什么地方。

我握着刺刀，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就觉得身上有些发沉，那感觉就像是在背后背了什么东西，想放都放不下来。

坏了！

纸人落在我身上了。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袋里闪过去，我就觉得有双手顺着我的脖子两侧滑了下来。

鬼骑在人身上，是用脚勾住了你的身子，在往你脖子上下手。人要是在这个时候，想着把鬼甩下来，那就必死无疑了。人的速度再怎么快，也甩不掉勾住你身子的鬼魂，就算你躺在地上打滚，也压不住对方半点，一般人要是被鬼骑在身上都是九死一生。

我伸手抓住胸前的虎牙，使劲往后一甩，虎牙立刻在我脖子上转了半圈，往我身后打了过去，我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惨叫之后，身上立刻轻松了不少，可我双腿却跟着一紧。

等我低头看时，那个童男纸人已经从正面抱住了我双腿，仰着脸往我身上看了过来。只不过，他看我的眼神里却满是惊恐。

他大概是跟那个童女商量好了，女的落在我背上掐我的脖子，他从正面搂我的脚。只是他没想到，我能这么快就用虎牙打死了身后的女鬼。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我给掐住了脖子，我把对方拎了起来：“万家门儿在什么地方？”

“这条道走到头就是万家门儿。”纸人指了指我身后的地方。

我再次厉声问道：“万家门儿里都有什么？”

“不能说……不能说……”纸人连着说了几个“不能说”之后，竟然哇哇地哭了起来，我怕他招来别的邪祟，抬手一刀扎进了他的肚子，那个纸人就在我眼前化成了磷火。

我收拾好了东西，挑起挑子顺着那条土道往山里走了差不多两三里地，就看见远处立着一座宅院的大门。但是，那里也就是剩下了大门而已。

大门两侧的墙壁都已经塌得差不多了，再往里看，连一栋房子都看不着。那地方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座遭了火灾的深宅大院，除了那扇大门，其余的地方都被烧成了平地。

我走到大门前面才看见大门上挂着的“万家”横匾，看来，我是找对地方了。

我试探着从大门走进去之后，看见的却是一座挨着一座的土堆。如果，那只是天然形成的土堆，高矮应该都差不多，但是那些土堆分明都是在同一高度上，这只能说明，这里都是无主之坟。

只有被草草埋葬的人，才会只有坟堆，没有坟门。

有后人来祭拜的坟茔，就算是后人再怎么穷困潦倒也会给坟修个门出来，因为，那是坟里人唯一能出来接受后人祭品的途径。但是，那些乱葬岗里的坟却不一样，埋尸的人觉得死者就能算得上入土为安就够了，谁还在乎他能不能出来？

仅仅是这一堵墙，一片坟，就让我看不明白万家门儿了。

过去，的确有人在山中隐居，但是，那些人不是为了清修，就是为了避世。修个足够容身的房子也就够了，没有什么大户人家会在深山里修这么大宅子。

民间传说里，深山里出现的豪门大宅，里面住的不是鬼魂就是精怪，也只有他们才能在深山老林里修起大宅，逍遥快活。

可我眼前这万家门儿，明显就是被人灭了门，既然对方要灭门，完全可以不管那些尸体，在这深山老林里，尸体用不上三天就能被野兽吃个精光，又何必费劲给他们修坟？

我在靠墙的地方等了好半天，都没见附近有什么动静，人也是越等越困。干脆把挑子往墙角一横，从箱子里拿出两块毡布，一块铺在地上，一块搭在扁担上，两头往地上一落用箱子压住，搭了个简易的帐篷。

货郎在外面过夜的时候，实在没有地方遮风挡雨都会这么打个棚子。棚子能有多大，完全取决于扁担的长度。

如果是自己家做的扁担，扁担的长度大概会比常用的人身高短上一二十厘米左右，这样更便于挑担子的人前后握挑子，免得挑子来回乱晃，用扁担搭起来的棚子，人躺在里面虽然伸不开腿，但是佝偻着点身子对付一宿也不成问题，总比直接睡在山上被山风吹上一宿强得多。

胡三奇给我准备的这个扁担，就是按照我身高来的，我躺在里面也算是合适。

我在棚子睡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人在敲我的货箱子，我握着刺刀撩开毡子往外一看，外面已经变成了灯火通明的夜市，大大小小的摊已经摆成了一圈，每个摊子都是用木板围住了三面，正前面挂着不一样颜色的半截布帘子。

胡三奇给我的小本子里说过，不同颜色的布帘子代表着里面做的是什么买卖。你在挑帘子进去之前，得看帘子上系没系绳子？要是帘子边上有绳子，那就是摊子里面有人谈买卖，你得到别处转一圈再回来。

鬼市里面的买卖，不仅不让别人看，就算是你站在外面等着也不行，别人会觉得你在偷听里面人谈生意，如果你真站在外面等着，那就是犯了忌讳。

我刚把鬼市的情形看了大半，就见一个面容削瘦的老头凑到我眼前，用带着几分阴柔的声音问道：“你是来买东西啊？还是卖东西啊？”

“做点买卖！”我嘴里回应着对方，却在上下打量着那老头，他不会就是高狗儿说过的那个万家门儿的老管家吧？

如果是的话，这个地方就应该是万家门儿。

可是，这里怎么跟高狗儿说的不一样呢？他进的地方是深宅大院，我来的时候，这里怎么就成了摆摊的地方了？

我的脑子还在飞快转动，就听见老头说道：“要卖东西，你先找个摊位待着。要买东西，你就自己转转，这地方的规矩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