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我与超人对峙到第十分钟，依然没能分出胜负。

他瞪我，我瞪他；他动手指，我扬眉毛；他喉咙开火车，我咔嚓啃野果……

“我们目前身在一个特异点，这里可以看做是遭到某种特殊力量扭曲，从正常时间轴中脱离出的异常世界，理解成不该存在的平行世界也没问题，接下来要做的……撒拉？撒拉！别和超人玩了，你是统领我们两个从者的御主，可得仔细听。”

“我都记住了！”

我执著的视线仍在和对手拔河，嘴上却噼里啪啦，把布鲁斯严肃念叨的那一大段话复述了一遍：“那种扭曲世界的特殊力量叫做圣杯，我们要把藏在特异点的圣杯找出来，回收完它就能回去了。对不对？”

布鲁斯：“……OK。”

复述的重点没错，只是省略了不少还挺重要的细节。

比如B和他尝试联系过迦勒底，但联络失败了，目前流落特异点三人组只能自力更生。又及，既然成了“特异点”，这个世界大概率……不会有多和平。

但问题是，我会在意这些吗？

当然不会啦！

天塌了有更高的B先生顶着，蝙蝠侠就是最强的，还需要我和布鲁斯添什么乱呢？

不过，鉴于布鲁斯也在分摊力所能及的工作，一般只关心吃什么、什么时候吃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即使是我，也有能做到的事情！

我就盯着超人不放。

不要误会，我没有偷懒，而是在——思考。

为什么B先生不肯请超人先生吃饭、不肯让我啃啃超人先生，却要坚持带他和我们一同上路？

为什么布鲁斯仿佛很忙地在我们俩身边打转，目光却没一秒离开过超人？明明我才是他最爱的宝贝不是吗？

为什么超人先生一直躺在地上不动，神色萎靡，浑身发虚，仔细一看，他轮廓鲜明的脸上不仅落了些干掉的血点子，竟然还刻了几乎看不见的牙齿印？

发现这个惊人细节的我：“？！”

我又一次醒悟了。

“布鲁斯，我理解你，放心地交给我。”

“谢谢？但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爸……B先生，是你的话，我原谅你。”

B先生用神秘莫测的下巴丢来一个问号，但完全没想要从我嘴里得到正常的答案，语气酷炫依旧：“上车。”

是的，无所不能的B先生凭空变出了一辆车。

那是一辆即使是我也能看出“高级！”的装甲车，整体为黑色，扁长的前车身与中后车身的比例达到夸张的1:1，车头处两轮宛如铜铃大眼的探照灯极其抢眼，厚重的车轮高高隆起，为整个车体拱出异常夸张的曲线。

它突兀地停在荒原上，沉默而高傲，宛如冲破漫天黄沙的漆黑骑士，又带着电影般的科幻质感。

“这浮夸的设计，可真是……”

同样是被超级豪车惊呆的围观人士，布鲁斯捂住嘴，半露出的表情说不出是惊吓还是羡慕，总之变化莫测。

站在车门前的B先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随即将目光转向我：“离开迦勒底后，从者可以使用自己的专属技能了，这就是我的技能之一。”

我：“！那——”

B先生秒答：“没有凭空召唤食物并把它烹饪成功的技能。”

哼，蝙蝠侠，我就知道。

我：“这么一说，原来布鲁斯解锁的技能是烤肉？”

布鲁斯：“怎么可……”

“真是太实用了，布鲁斯，我越来越爱你啦！”

“就当我的技能是这个，拜托。”布鲁斯说。

变不了食物只能变蝙蝠车的区区B先生眼神扫来，不给我们继续闹的时间，径直勒令我们立刻出发，目标在今晚内穿过这片荒原。

他在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确定了我们现下的大概方位，驱车的方向也找准了，只要蝙蝠车一路狂飙，应该有希望找到人迹。

布鲁斯不知何时绕到蝙蝠车前，一会儿敲敲车盖一会儿摸摸轮胎，哪怕分神也精准抓住了B先生话中的重点：“有希望？”

B先生避而不答：“我必须确认。”

两人的视线再度集中在至今没开过口的超人身上，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压力拨快了数秒。

这时候，我突然插嘴：“蝙蝠车只有两个座位，可我们有四个人哎。多出来的两个人怎么办？”

“小问题。”

一切尽在B先生的掌握之中。

他打算把超人捆吧捆吧丢副驾，再让我坐在超人腿上，布鲁斯塞不进来没关系，把他挂车顶上就行。首富先生再手无缚鸡之力也是个从者，从者不怕料峭寒风，也不会被吹走。

“何况他跟脆弱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难以置信，B先生竟然如此无情！

我坚决不肯屈服于B先生的强权：“不行，布鲁斯只是一个柔弱的有钱人啊，他受不了这个苦的！”

B先生下颚线紧绷，他明显差点发火，可不知怎么，一对上我倔强的眼睛，那股子威慑四方的霸道气势当场颓了大半，最终，顿了半晌，从他固执嘴唇抖落的字词可以说相当柔和了：“我了解他的情况，所以，少做多余的担心，听——”

我的眼泪以一秒五颗的速度往下掉。

B先生丝毫不为所动，至少表面是这样。

“听着，女孩。”他冷酷，无情，无理取闹，“我不可能把这个世界的超人挂在车顶，必须有人盯着他。”

我比他更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再多挂一个人不就行了！”

“？”

于是，所有人都欢喜（并没有）的方案顺利达成！

B先生不情不愿地用安全缆绳和钩爪把我和超人固定，牢牢挂在了蝙蝠车长长的引擎盖上。

这个位置宽敞，空气清新，累了可以把背后的挡风玻璃当靠背，完美符合B先生要时刻关注目标人物的特殊要求，除了会挡住驾驶员视野外，根本没缺点嘛。

哦，神奇蝙蝠车自带无人驾驶功能，自己知道转弯？那就真·完全无缺了。

“相信我，她压根没想太多，不过是担心我被风刮走，影响她吃上烤肉。”坐进副驾驶位的布鲁斯摇摇头，随手把安全带啪地扣上，“我说过你会习惯的，跟个人意愿无关，撒拉就是有这个能力。”

B：“……”

他抬眼就能看到平行世界超人——的屁股。

对方标志性的红披风早在空中漂移时就残了半截，只能遮挡到腰。

许是因为他沉吟的时间太久，身旁还未与超人相遇的年轻同位体挑眉，用眼神询问：看来情况比预想的严重？

“或许更糟。”

B用力踩下油门，蝙蝠车向选定的方向疾驰而去，碾碎翻出土壤的无数草根，掀起黄沙滚滚。

飙飞出去的瞬间，布鲁斯如梦初醒般火速摇下车窗，探头大喊：“撒拉！你是个淑女！！注意你的裙子！！！”

“哦——”

我不在意地叠起双腿，将裙摆压紧。

疾风迎面而来，车身总是在抖，不过，总体还是要比之前被迫蹦迪时舒适很多。

不喜欢头发被吹得乱飞的感觉，我干脆歪头，蹭蹭可以当挡风玻璃用的超人先生。

“撒拉！”

“嗯？我会守好他的，你们放心！”

“放什么心？”

真是的，都说不怪他们了，还跟我装傻。

我都猜出来啦！

B先生，还有布鲁斯，他们对超人先生区别待遇的原因——

不就是想背着我把他留着，当他们的私人储备粮以防万一嘛！

虽然吃人按理来说不太好，但我亲爱的家人们不饿肚子最重要，这么一想，他们平时确实不怎么吃东西，原来是食谱不对啊。

再加上，有时候连我都觉得超人先生怪好吃的……

引发食欲的源头倒不是他本人，而是……什么来着？我很饿的话估计会刨根究底，可我现在已经很撑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我往储备粮先生的肩上靠了靠，忽然觉得不稳当，又揪住他胸前颜色斑驳不清的“S”，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装满石头的挎包硌在我们之间，储备粮先生重重闭上眼，发出脱力的哼哼。

我：“？”

他才醒来没多久，又困了啊。

真没办法。

我单手把自己撑起一点，打量储备粮近在咫尺的脸。

睡着的他不像清醒时那么凶，平息下来的面容十分硬朗英俊，从某些角度看甚至有些过分柔软。只是，他像是遭受过什么不堪忍受的折磨，眼眉之间夹着深深的细纹，鬓角与颚下沾满了血点，嘴唇偶尔颤动，将令人无法理解的痛苦泄露而出。

等到睡得更深，痛苦才堪堪消散，让他得以寻到渴求的安宁。

我想了想，慷慨地让出一点空隙，让超人先生能把身体舒展得更开。然后，我左晃右晃，慢慢地就成了和他脑袋抵脑袋的姿势。

蝙蝠车驶在一段平稳的路上，我靠着梆硬的枕头，斜掀眼帘往上看，拉长的夜幕盖在我们头顶，幕布间黯淡的星点似乎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入我的怀中。

这是我们掉进特异点后，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也是失去记忆的我第一次望见星星。

假若这里是“特异点”，一个不该存在、却有着美丽星空的世界，那么，我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呢？

直到不知不觉睡过去，我都在想着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