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死烛灭，大雨滔天

四方镇，东镇之东，冬宇村。

十数道人影站在村落之边，看着那飘摇的大红灯笼，看着那已经熄灭的一个个祭台香烛，所有人的脸色顿时便是阴沉至极，宛若那刚刚过去的冬日寒霜。

村口之边，大祭台赫然矗立，在月光之下静静的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祭台的台阶之上，鲜血四溢而流，染红了整个祭台。

猩红的眼眸，死死的瞪着眼前之地，满脸的怒气，死不瞑目。

浑身的伤口，全是孔洞的衣衫，不屈者的脊梁，终究没断。

沉重的脚步声，将尸体归置，放于平地之上。

挨家挨户的房门，尽数打开，映入眼帘的皆是暗红而又驳杂的血污，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冬宇世家，据传是起于陆炎王朝之初，因家族之人出现了一位练武奇才，才开始有所名气。

后来在皇室修建大城之时，应招搬迁至此，安定了下来。

而后又经历王朝一千多载，传承至今，从未听说有过什么拙劣的迹象。

他们经历了陆炎王朝对于武庆王朝遗族的围剿，后在大城城破之后，在长公主的政策之下，得以保全，未被牵连。

随后便带领着全族之人，建立了这冬宇村，生活在了此地。

而他们整个家族的人，向来都是与人为善。

当时修建这东南西北中五镇之时，也出了不少的力。

甚至在所有城镇建成之后，得到了长公主所赠的功法，还将其家族之中的一位女子收了下来，亲自教导，带回了皇城。

而冬宇世家在有了这层关系之后，却依旧是如之前一样，不参与进任何的争斗，只愿守着自家的一方净土。

他们待人宽厚，仁和，能帮则帮，能助则助，心中所善，在此地鲜有人能及。

而周围村落与小镇之中的人，每每提及他们，无不赞赏有加，敬重无比。

可是现在。

看着那一具具被抬出的尸体，看着那一个个面露怒色，却无一丝恐惧与害怕，而又死不瞑目的面容。

拳头“嘎巴”作响之声，与粗重的呼吸之声，夹杂着那愤怒的神色，周围气劲的上下伏波，充斥在了这村落之前。

“大人，还在睡觉吗？”，终于，一道颇显冷冽的声音，忽然自一灰衣中年男子口中迸发而出。

“统领”，闻言，一个身穿官府差服的人慌忙抱了抱拳，随即低声道：

“应该，是的”。

“回去告诉他，等死吧~~~”，咬牙切齿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愤怒的低吼，悄然而起。

“是！”，闻言，那差服男子慌忙一抱拳，迅速往远处而去，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快去通知连里大人，让其不要再守着祭台了，快去连山城，找公主殿下的人，让其火速前往皇城，一定要赶在陛下的人知道之前，将此消息传给公主殿下”。

略显低沉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压抑。

“是，统领”，闻言，又有一个身着官服的人，抱拳一礼之后，急速而行。

“诸位，青卓老爷子，还请大家帮忙，动用真气之石，稳定住他们的尸身，等公主殿下前来”。

灰衣中年男子看着这些尸身，对着那身旁的老人猛地一抱拳，深深一礼。

“好！”，听到这话，那老人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家族之人，火速去取真气石。

“你们挑几个好手，速速回去，看看那位大人有没有派出自己的人，出去送信”。

“如果有，直接截杀”。

“若是碰到了那领头的裘衣男子，那便不用过多理会，随他去就是”。

“是，统领！”，一位同样身着灰衣的年轻人，抱拳应了一声，随即看了看远方，犹豫了一下，问道：

“之前给那位大人送信的衙役，要不要宰了？”。

“不用，只是一个奉命的属下罢了，虽然是那位大人那边的人，但是也只是秉持公务而已”。

“若是到时候陛下或者那些老爷追究下来，也好有个交代”。

“毕竟，是那位大人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闻言，灰衣中年男子摆了摆手，对于这个刚刚加入自己麾下的年轻人，轻轻的解释了一句。

“是”，闻言，年轻人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招呼了几个同伴之后，就快速的离开了此地。

他知道，既然已经牵扯到了长公主，那么那位大人肯定不会派等闲之辈前去送信的。

只是可惜，那位大人手下有几个整日身着裘衣的高手，尤其是那位领头男子，更是厉害的很。

不然的话，他直接就可以带着同伴一起，出手将他们全部都给解决了。

想到此处，快速奔跑的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需要再接再厉了。

看了看那离开的数道背影，灰衣中年男子又回头看着那一地的尸体，终于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登上祭台，点上了香烛。

若非是要守护着这里的现场，他恨不得去亲自击杀那些送信的人。

不过，他也不愿意其它无辜的武道世家，掺和进来。

因为他清楚，宫中的那些老爷在知道这样的事情之后，会如何作为。

…………

北镇，高大的祭台之上。

武庆连里正坐在其中，在那里祈祷着，愿周围的百姓，能够在接下来的十二年之内，平平安安，祈求着先祖的庇佑。

然而正在此时，忽有一道身影快速的登上了高台，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闻言，他猛地睁开双眼，对那人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快速往台下而去。

见到那凝重而又慌张的衙役身影，他悄悄的问了几句，接过属下递来的东西之后，就匆忙的离开了此地。

在外祭祀的人颇多，自然是看到了那连里大人离去的身影。

不过对于此事，大多数人都是有些云里雾里，只当是出了什么特殊的事情罢了。

而等到祭祀结束，官府通知之后，或者是他人传言之时，自然便会有所知晓。

避开人群，来到了无人的角落之后，武庆连里穿上那从属下手中接过来的一袭黑袍，故意从一处府宅门前匆匆而过。

看了看那被侍卫拦在外面的衙役，他面无表情，快速往北而去。

而等出了北镇之后，他的速度瞬间就陡然而起，竟然化为了一道残影，急掠而行。

…………

察言观色，对于许多人来说，都能够看出来或多或少的变化。

而因为某些事情的冲击，表现出来的则会更加的不一样。

但是对于高手来说，却是可以隐匿上许多许多。

不过，衙役虽然比平常之人要强，但是在焦急的等待之下，也难免会变得有些躁动不安起来。

看着那略显急切的衙役，看门的护卫顿时便皱了皱眉。

他们虽然是大人家族之中的本家外系之人，但是却也能够知道自家大人每日都在家中所做的一些基本事情。

毕竟，大人曾经下了死命令。

回家之后，一般不处理衙门之事，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或者是无比重要的事情，才可来府上禀告。

所以，他们平时也会根据大人的情况，来应对那些找来之人，能推则推，还能得到奖赏。

若是真的推不过去的话，他们这才会进入府中禀报，同样能得到奖赏。

当然，这些涉及到衙门的特殊之事，也是不允许提前让过多的人知道的。

所以，这赶来的衙役，只能说有紧急的事务，需要大人立即处理，万万不可推辞与等候。

而见到衙役如此模样之后，那看门护卫自然也是不敢怠慢，慌忙去禀报自家大人了。

毕竟，这可是在祭祀之日，就算是那些急着巴结大人的人，也是不敢挑选在这个日子前来的问候的。

“这位兄弟，能不能别在这儿晃来晃去了，晃得哥几个头晕眼花的”。终于，一个看门护卫来到那衙役的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由于赶上祭祀之事，所以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的。

而大人家的府宅之内，自然也是有独属的祭台。

白天，大人需要前往镇中那个最大的祭台之上守着，晚上则是还要在家中祭祀，顺便再休息上一番。

而现在，大人也才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这位兄弟，我也不想晃啊，但是实在是忍不住”。见到护卫前来，那个衙役无奈的说了一句。

闻言，护卫想问上一问，但是最后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好奇之心，不再多言。

毕竟，他也是知道大人的规矩的。

不过从面前这位衙役的神态上来看，他觉得，事情应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过去了多久，略带沉稳的脚步之声，忽然自远处而来。

听到这声音之后，那衙役猛地就止住了身形，慌忙往前面走了两步。

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护卫伴随着一道略微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身影，一步一步的来到了大门之外。

“大人！”，见到此人，那护卫猛地就抱了抱拳，恭敬一礼。

“到底出什么事了，如此慌慌张张，半夜来访”，见到自己的下属，那中年男子顿时就皱了皱眉头，缓步来到了那个衙役的面前。

听着那威严的声音，衙役抬头看了看旁边的侍卫，又看了看自家的大人。

见此，那中年男子摆了摆手，往下走去。

而那几个看家护卫，也是很识趣的退了回去。

不过，他们在刚刚退回来之后，就见到那衙役在自家大人耳边低语了一句。

紧接着，他们便震惊的看到自家的大人猛地一个趔趄，随即一句话都没说，就慌慌张张的往远处急掠而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看着自家大人与衙役那迅速消失的身影，这几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过少顷之后，他们还是慌忙的往院落之中跑去，再也顾不得其他，敲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房门，禀报去了。

…………

西镇之外，院落之中。

看着天空之上的圆月，冷若雨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那些依旧还在燃烧着的东西。

九日的时间已经到了，而自己所写的那些字联还有画作，与冰若雪所精心制作的那些东西一起，也足足燃烧了九日。

它们燃烧的速度很慢，似乎是特殊纸张的缘故。

而等到它们终于快要燃烧完毕之时，冷若雨下意识的就抬头看向了头顶的月色，以及那闪烁着的星辰。

因为他想看一看那高挂头顶的明亮圆月，是如何与那升起的骄阳并肩而行，周围的沙尘又是如何化为雾气的。

毕竟，他之前是没有见过这么奇特的景色的，所以就有些好奇。

瞧了瞧天空之中的星辰，又看了看那依旧在一旁静静而坐的姑娘，他的脑海之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奇异场景。

而随着眼前的那些东西逐渐燃烧殆尽，他的目光也终于完全定格在了天空之上。

可是，他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那天空之上，根本就没有要出现骄阳的迹象。

“莫不是这大小姐，算错了时辰？”，看了看周围那残留着余温的灰烬，他悄悄的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姑娘。

结果却发现，此时此刻的姑娘，正蹙着秀眉，看着自己。

“我，我什么都没干，没干~~~”，见此，他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闻言，冰若雪舒展秀眉，而后轻轻的说道：

“你倒真是挺幸运的”。

“嗯？？？”，听到这话，冷若雨有些不明所以。

见此，冰若雪轻轻的摇了摇头，看向天空，轻声道：

“要出事了”。

“呃~~~”，闻听此言，冷若雨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天空。

圆月皎洁，星辰闪烁，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观察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又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姑娘。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他像是猛地察觉到了什么，豁然抬头。

皎月伴星辰，一切依旧是显得那么的正常。

不过，他的眉头却是慢慢的拧在了一起。

因为他察觉到，似乎是起风了。

可是就当他想要再细细感知之时，却猛地就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无比明亮的皎月与星辰，向着西边的遥远天空刹那坠落而去，转瞬之间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黑暗降临。

可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天空之中，四面八方忽然狂风而起，乌云汇聚，电闪雷鸣，惊颤世间。

下一刻，豆大的雨点悄然落下，随即“哗啦啦”的声响伴随着无尽的雨幕，彻底将这世间淹没其中。

“呃~~~，这~~~”，冷若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随即便发现自己已经轻飘飘的落在了阁楼之中。

而在身侧，正是那蹙着秀眉，面纱遮面的姑娘。

看着自己身上那没有沾上一滴雨滴的衣服，他抿了抿嘴，终究是没有说上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雨幕，沉思了起来。

圆月星辰散尽，不见骄阳晨曦，唯见大雨滔天，洗刷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