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浼洗搪瓷杯的手一顿,并没多兴奋,淡然地问道:“一百也接受。”
“接受,接受,接受。”于大妈连着说出三个接受,激动不已。“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一百太贵,可对有钱人来说,一百不贵,尤其是关乎娃儿的口粮。”
于大妈这话,秦浼没反驳,的确是如此。
“是谁?”秦浼随口问,无论是谁,只要给钱,她就接。
于大妈说道:“我们棉纺厂副厂长的儿媳妇,出月子了,奶水不足,娃儿又不愿意喝奶粉,儿媳妇的奶水不足,娃儿又要吃,吃不饱,饿得嗷嗷叫,什么礼品,催奶的汤,一点效果都没有。”
“昨日不知从哪儿听到,我孙媳妇的情况跟他儿媳妇的情况一样,又听说,我找人来家里给孙媳妇按摩,娃儿就有奶了,今天一大早,副厂长亲自来我家了解情况,我如实说了,副厂长让我今日一定要将你请到他家里给他儿媳妇按摩。”
秦浼有些苦恼,又要去棉纺厂,又要坐车,她刚吃了稀饭,于大妈早点来,她就不吃东西了。
“景四媳妇。”于大妈见秦浼不出声,猜不透秦浼是什么意思,试探性地问道:“景四媳妇,你不想去棉纺厂给副厂长的儿媳妇按摩吗?”
“去,为什么不去?有钱不赚是傻子,于大妈,稍等一下,我去锁门。”秦浼说道。
于大妈松了口气,她还真害怕秦浼不愿意,儿子顶替了她的工作,在棉纺厂勤勤恳恳工作,深得副厂长的器重,若是因此得罪了副厂长,副厂长给儿子穿小鞋就麻烦了。
锁好门,秦浼推着景七跟于大妈去坐车。
“四嫂。”等车的时候,解景珊担忧地看着秦浼,一百对普通人来说很多,可对她来说并不多,别说一百,一千她都愿意给。
“别担心,我没事。”秦浼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揉了揉景七的头发,昨天她才花了五百,今天能赚一百就赚一百,不能因为自己晕车就拒绝,拒绝了会影响到往后的生意。
副厂长跟于大妈接触的人是不一样的,若是由副厂长宣传,一传十,十传百,绝对生意兴隆。
解景珊还是担心。“可是……”
“车来了。”于大妈兴奋地说道,解景珊瞪着她,于大妈愣住了,觉得莫名其妙,景七这次对她很有敌意。“景七,你没事吧?”
她听二妹说过,自从解景珊残疾后,脾气很暴躁,喜怒无常。
“景七。”秦浼无奈地叫道,于大妈喝了她的奶,景七就不高兴,现在又要坐车跟着于大妈去棉纺厂副厂长家里给,景七更加不高兴了。
解景珊嘟着嘴巴,对于大妈心生排斥。
“车来了,景四媳妇,我们一起把景七抬上车。”于大妈说道。
秦浼点头,和于大妈一起将轮椅抬起,一个英俊的男人跑来,他也要上车,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解景珊一眼,纠结了几秒。“我来吧。”
于大妈很不客气,放开轮椅,秦浼见状,也松开了轮椅,于大妈放手了,她还抬着,轮椅会翻。
解景珊看着男子,目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男人将轮椅搬起,有些吃力地将解景珊连同轮椅搬上车。
“谢谢。”秦浼道谢,上车就直接买票,连同男人的票一起买了。
“还是年轻人力气大,轻而易举就搬上车了,小伙子,谢了。”于大妈话音未落,见秦浼买票,刚要阻止,又见她连男人的票也买了,于大妈很是心痛,刚刚出了点力,景四媳妇就把他的票一起买了,早知道就不让他帮忙了。
男人见秦浼给他买了票,什么也没说,多看了秦浼一眼,找了个空位坐好。
于大妈见后面又有人上车,车上的空位只有两个,将秦浼推到旁边的空位上,小声说道:“景四媳妇快坐好,等一会儿就没坐位了。”
秦浼很是汗颜,她这个年纪,是给人让位的年纪,好在她要扶着轮椅,心安理得不让位。
“小伙子,麻烦你让我进去。”于大妈带着情绪,语气也不友善。
他出点力,景四媳妇出钱,于大妈觉得不值。
男人侧身,让于大妈挤进去坐里面的位置。
车子开动,一会儿下人,一会儿上人,秦浼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苍白,原本红润的唇瓣也失去了色彩,带着病态的惨白。
秦浼晕头转向,胃里翻滚,几次差点儿吐出来都被她给强压制住了。
秦浼觉得奇怪,解景珊从上车,她就很安静,低着头,脸上的神情木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秦浼深知,景七怨气重,紧抿着唇瓣没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吐。
棉纺厂到了,秦浼顾不上景七,捂住嘴跑下车,蹲在路边狂吐。
车上的乘客帮着于大妈将坐在轮椅上的景七抬下车,两人看着蹲在路边狂吐的秦浼,于大妈满心愧疚,景七则是心疼不已。
“景四媳妇,你没事吧?”于大妈担心的问道。
“四嫂。”解景珊担忧地叫道。
秦浼没搭理她们,吐出来后舒畅多了,解景珊将水壶递给秦浼。
秦浼接过,仰头张大嘴,水壶没碰到唇瓣,将水倒进嘴里,漱了两次口,直到酸臭味儿没有,才喝了一口水,拧上盖子将水壶还给景七。
“景四媳妇,你这晕车也太严重了。”于大妈眼中流露出惋惜,她看着都遭罪,太远的她都不敢介绍秦浼去了。
秦浼擦了擦嘴,脸色苍白却挤出一抹微笑。“大妈,没事,等我学会了骑自行车就好了。”
于大妈笑了笑,没什么情绪地看着秦浼。
秦浼也没多说什么,这个年代的通讯太不方便了,这要是在后世,哪儿需要于大妈亲自跑来告诉她,一通电话就解决了。
于大妈直接将秦浼带到副厂长家里,副厂长不在家,副厂长的媳妇在家照顾儿媳妇坐月子,秦浼脸色苍白,解景珊坐在轮椅上,副厂长的媳妇将于大妈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于姐,你确定没问题?”
“丽娟妹子,我保证没问题。”于大妈拍着胸脯保证。
“于姐,我自然信得过你,只是,我见她的情况不对,不会生了什么病吧?于姐,我们家里有刚出生不久的奶娃娃,我不得不谨慎,万一将病气传染给我坐月子的儿媳妇和孙子就麻烦了。”副厂长的媳妇说道。
于大妈愣了愣,笑着说道:“丽娟妹子,你多虑了,她没生病,她是晕车,可严重了,下车就吐,看着都遭罪。”
“晕车?”副厂长的媳妇半信半疑,见于大妈保证就差发誓了,副厂长的媳妇才信了,睨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解景珊,多问了一句。“坐轮椅上的那个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机械厂厂长的小女儿。”于大妈说道。
丽娟错愕一愣。“解厂长的那个残疾小女儿?”
解景珊的事,她听家里的男人说过,可惜了,太可惜了,这么好一个小姑娘,因一次意外落个残疾。
“那她是?”丽娟又看向秦浼。
于大妈犹豫了,想到秦浼的叮嘱,咬了咬牙,说道:“小秦同志专门照顾景七,会中医,手上也有本事,我孙媳妇没奶,被她按摩后,奶水充足,娃儿吃都吃不完。”
丽娟也没多问了,带着秦浼进了儿媳妇的屋里,儿媳妇在给娃儿喂奶,吸不出奶,小家伙很不满意,发出抗议声。
“小秦同志,需要什么,你尽管吩咐。”丽娟笑着说道。
“我事先说明,按摩会痛。”秦浼说道,话要说明白,别到时候听到惨叫声找她的麻烦,半途而废后反而责怪她。
“多痛?”丽娟挑眉问。
“很痛。”秦浼回答道。
丽娟犹豫了,于大妈站在门口,说道:“痛过之后,娃儿就有奶喝了,我孙媳妇按摩的时候,也是痛得嗷嗷叫,惨叫声让人听了胆战心惊,连邻居都惊动了,纷纷出来察看,为了娃儿,我孙媳妇忍过来了,现在奶水充足,看到娃儿吃得饱饱的,庆幸当时她忍下来了。”
在于大妈的游说下,婆媳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坐月子的女子将怀中吃奶的孩子交给丽娟,听着小家伙的哭声,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于是乎,惨叫声震耳欲聋的响起,抱着孩子的丽娟听得心惊肉跳。
秦浼、于大妈、解景珊三人从副厂长家出来,于大妈推着解景珊,看着秦浼手中的一沓大团结,满心羡慕。
秦浼抽出一张大团结给于大妈。“大妈,这是您的。”
于大妈一震,看着秦浼递来的一张大团结,没敢接,而是惊愕地望着秦浼。“景四媳妇。”
“介绍费。”秦浼本想说是辛苦费,想了想又觉得说是介绍费更合适,秦浼懂人情世故,不给于大妈好处拿,于大妈就没动力,介绍几次之后就没热情了,给于大妈好处,看在钱的份上,越来越有热情和动力。
等改革开放政策下来,她就做强做大。
“景四媳妇,这钱我可不能收。”于大妈心动,却理智的拒绝,秦浼执意要给,于大妈妥协了,很不好意思地将钱收下。
秦浼赚一百,分她十块,多给秦浼介绍,岂不是能多分,一个月介绍十次,她就能从中赚一百。
天啊!太吓人了。
她儿子和儿媳妇,还有孙子和孙媳妇,四人加起来,一个月的工薪都不足两百。
“景四媳妇,中午都过了,走,去我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于大妈热情邀请。
秦浼没有拒绝,推着景七去于大妈家。
吃过午饭,秦浼和景七又坐了一会儿,打算离开时,一个和于大妈差不多大的老太太跑来找于大妈,外孙女生了孩子一个多月了,奶水严重不足,又是双胞胎儿子,还不愿意吃奶粉,全家人愁眉不展。
全家人东拼西凑,凑足一百,请秦浼去家里给她的外孙子按摩。
刚吃了饭,想着又要坐车,秦浼一脸愁容,于大妈却说,他们也住在棉纺厂,胡同最里面那家。
按摩结束后,太阳都快要下山了,秦浼分给于大妈十块钱,推着解景珊急忙离开。
一天赚了二十块钱,于大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叮嘱秦浼和解景珊路上小心,如果不是秦浼执意拒绝,她都想要将她们安全送到家。
景四媳妇就是她的财神爷,她可要好好供奉着。
秦浼和解景珊依旧没坐车,而是推着景七步行回家,回家的路上,遇到骑着自行车下班的上班族,秦浼生怕他们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她们,尽量推着解景珊靠边走。
走走停停,耽误了许多时间,路过副食店,秦浼推着解景珊去买菜,这个时候的菜已经不新鲜了,肉也卖完了,买了一只叫花鸡回家。
天色渐渐暗沉,刚走进胡同,遇到了二大妈,秦浼笑着跟二大妈打招呼。“二大妈,这么晚了,您不在家里做饭,在这里溜达做什么?”
“景四媳妇。”二大妈神情紧张,将秦浼拉到一边,警惕地环视一眼四周,低声说道:“你带着景七去哪儿了?你们家出事了。”
“出……”秦浼刚一开口,嘴就被二大妈捂住。
二大妈食指放在唇边。“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
想到昨天许春艳的话,又想到昨天早上景七的话,秦浼暗叫不妙,难道张姨妈真出手了,这也太心急了点。
秦浼装傻,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二大妈欲言又止,她说不出口,对秦浼说道:“你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秦浼心里有谱,没拉着二大妈追根问底。“那好吧。”
秦浼转身去推解景珊,却被二大妈阻止。“你自己回家,我推景七去我家,等事情解决了,你来我家接景七。”
景七不愿意,秦浼考虑到景七太小了,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也未知,让景七去二大妈家里,秦浼的话,景七自然听从。
二大妈推着景七先走,都走远了,秦浼才想起,叫花鸡还在景七手上,又不好意思叫她们,只能让景七拿着东西去二大妈家里。
“秦浼。”
听到解景琛的声音,秦浼一愣,转身望着骑着自行车的解景琛,目光闪了闪,瞪着他。
解景琛骑到她面前,停下车,秦浼熟练地坐上去,抱着他的腰。
“解景琛,刚刚遇到二大妈了,他说我们家出事了,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不肯说,让我回家看看,她把景七推去她家里了。”秦浼说道。
“你今天不在家吗?”解景琛沉声问。
秦浼摇头。“于大妈来找我,棉纺厂副厂长的儿媳妇没奶,我带着景七去棉纺厂了。”
解景琛并没多问,嗯了一声,秦浼身上没有奶味,上次是意外,挤出来的奶水喷了不少在她身上,这次她有准备,提前杜绝了意外,只有手上沾着乳汁,身上和头发上都没喷到,她洗干净了手,自然就没有奶味儿。
“解景琛,你说家里出了什么事?”秦浼问道。
“中午过后,爸就回家了。”解景琛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琥珀色的眸子里寒意瘆人。
“什么?”秦浼瞳孔放大,诧异的眼神盯着他的后背,不可置信。“大白天的,张姨妈也太心急了,你爸也是,中午过后就回家,到下班时间了吗?解景琛,我合理的怀疑,你爸对张姨妈是不是也有那个心思。”
“爸对张姨妈没那个心思。”解景琛很笃定,接着又说道:“爸回家,不是因为张姨妈。”
“那是因为什么?”秦浼带着情绪问,自从她跟解景琛来到解家,她就没见公公提前下过班。
“小忧。”解景琛说道。
秦浼默了,对于解忧这个唯一的孙子,公公可是很宝贝。
“小忧出事了,让爸回家看小忧最后一面。”解景琛冷声说道。
“解忧真出事了吗?”秦浼很震惊,看小忧最后一面,要不要玩这么大?
解景琛没回答,反而问:“你说呢?”
肯定是没有,秦浼冷哼一声。“居然利用小忧将你爸骗回家,最后一面,亏她们想得出来,真不怕一语成谶吗?解景玮呢?”
“临时出差了。”解景琛说道,二哥出差绝对是巧合,临时安排的,事行谁也不知情。
巧合加上蓄意安排,反正解父就被骗回家了。
“张姨妈成功了吗?”秦浼问道,即使是受害者,只要他们睡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不清楚。”解景琛脸色暗沉,冰寒的眸光射向解家的方向,薄薄的唇瓣抿成一线。
“妈呢?”秦浼一脸凝重。
解景琛犹豫几秒,回答:“妈今晚上夜班。”
“妈上夜班?”秦浼惊呼出声,这事她不知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妈上夜班。“晚上才是最佳的时间段,吃饭的时候,在你爸的饭里下药,想要成事很容易,为什么要白天?还利用解忧把爸骗回家,张姨妈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许春艳,她不是倒戈了吗?为什么还要把儿子借给张姨妈呢?”
闻言,解景琛浑身一震,紧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解景琛,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