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荔熟稔地拎过一张爬爬凳坐下,学着谷玉波的方法帮她分毛、碾毛。
玉波妈见谷荔上手得很快,她起身拿了草帽去地里了。
谷荔这才放心大胆地跟谷玉波聊起了最近的事。
“听说你跟着你二姐学做裁缝了?不不读书了么?”谷玉波分着手中泡过水的短毛问,“不上高中了?”
“上的。我那是打发打发时间。你呢?”
谷玉波的成绩一般,这次意料之中地没有考上高中。
她说:“我爷爷说了,能读书的时候就一定要往上读,我叔给我找了一所不错的中专,学会计。”
“挺好的,整天有数不完的钱呢!”
谷玉波一笑,“是帮别人数钱。”
“那也很不错呀,有钱在手的滋味,谁不想拥有!”
见谷荔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考上高中而不屑她的选择,谷玉波的心情好了一些,“我叔说了,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厂子办起来,会计的空缺会越来越大,我越早学出来越好找工作。会计也是要看经验的,越老越吃香。”
“嗯,听你爷和叔的准没错。”谷荔说的是心里话。
谷玉波的爷爷和小叔一看就不像是村里人,大气,沉稳,是有大学问大智慧的人。
有这样的人做谷玉波的指路灯,谷荔觉得谷玉波很幸运。
不像她,在人生的转折点上犹豫彷徨好久,至今仍不能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谷玉波说:“我爷得知你考上高中却跟着你姐去学裁缝,一连说了两个可惜呢。幸好你又回来了!”
谷荔眼睛一亮,“嘿嘿。”
各自说完自己的近况,谷玉波很快又说起了别的小伙伴来。
“你不知道吧,前几天银凤在家里跟她妈大闹了一场,被她妈打得半死。”
“为什么?”明明怕她妈怕得躲河里去,还差点被淹死,怎么有胆子跟她妈吵架的?
“银凤想继续读书,她妈不让。”
“啊,银凤想读书?”
恍惚间,谷荔想起银凤曾经好像说过的,她想读书,一直读。
“要不是村里有硬性规定,她妈连初中都不想让她上完,现在银凤没考上,怎么可能还会让她继续上学呀!”
“结果呢?”
“能有什么结果。她妈说没钱,银凤说她可以复读一年,她边读边给家里做手工活挣学费,说她一定会考上高中的。她妈说手工活的钱只能算她养她的费用,谁家孩子给家里做事还要老娘付钱的。”
“总之一句话,要钱没有,她还要银凤立马出去上班挣钱交回家里!”
说到银凤,气氛就变得有些低迷。
但她们现在都还是孩子,自己还需要父母的庇护,给不了谷银凤实质的帮助。
谷玉波换了个话题,“丹丹倒是要复读了,这个你知道的吧。”
“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谷玉波朝村溜子瞥一眼,“丹丹爸妈想将丹丹转到城里的初中去复读,上个星期特意来找我爷爷,看能不能找到城里学校的关系。”
谷玉波的爷爷很久以前是个私塾先生,他教过的学生,如今也都是快退休的人物了。
“那找到了关系了么?”
“我爷爷将这事推给我小叔了,说是搞定了,不过学校没有住宿,丹丹家需要在城里租房子。”
两个十六岁的少女,蹲坐在小板凳上,后门口的穿堂风一阵一阵地吹来,撩动她们的发丝,她们浑然不觉,只顾着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计。
嘴上的小话倒也没耽搁。
“谷芸怎么说的?她打算继续上学,还是?”
“我也不知道,从拿毕业证那天起,我就没见过她了。”谷荔说,“不过就我三叔的性子,他应该会让小芸继续读书的吧。”
“也是,她姐不就在读书么,她应当也会接着读的。”
随意的聊天,却说出了她们各自不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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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开学季。
谷荔骑着她爸买给她的二手自行车,骑在她爸身后,出发去学校。
谷荔考上的高中离家很远,全力踩自行车也要两个半小时,谷荔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像极了古代的外出求学。
不过打趣的心情在抬不动腿,屁股快扭烂了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高中需要住宿,谷荔和爸爸的车后座上绑满了东西,大到被子席子,小到汤盆筷子,就连卫生纸都准备了。
能从家里带的,绝不会花钱在外面买。
章玉华同志将谷荔的生活费算得死死的,一点多余的零钱都没有,还是谷锡林临走时,给谷荔塞了十块钱。
“这钱你拿着,别告诉你妈,有什么要买的也别省,不够的话,周末回来跟我说。”
“好。”爸妈不给,谷荔不会主动伸手要,但能有钱傍身,她也不会拒绝。
反正是自己的爸妈,反正她会反哺的。
谷锡林就请了半天的假,见谷荔麻利地铺好了床铺,他就要回去了。
送走了谷锡林,谷荔再次回到宿舍时,宿舍里的床铺只剩两个还空着了。
她们这间宿舍正好在拐角处,空间小了点,只住了八个人,别的宿舍都是六张上下铺,住十二个人呢。
靠墙两排上下铺,门对面一排柜子,柜子上面已经摆放好了水瓶水杯之类的日用品。
前后的窗户上拉了一根长绳在两排床铺的中间,可以挂一些毛巾之类的东西。
这一整天,宿舍楼里人来人往,学生在家长的陪同下,陆续来了宿舍。
十六七岁的少女们,来自不同的学校,不到晚上就叽叽喳喳地交谈了起来。
谷荔自认不是个社恐,很快融入了大集体中。
九年义务教育的政策十年前就颁布了,但像谷荔她们这样的十八线小县城,对孩子的教育认知最多的也就是完成义务教育就行了。
远没有后世卷生卷死的疯狂。
所以能上高中的基本上都是脑子好使,目标明确,或者家中富裕,或举全家之力供养而来的。
谷荔上的这所中学在市里只算是中等资质,几乎不存在混学历的,舍友们除了第一天的欣喜聊天,很快就投入了新的学习中。
她们来的目的一致,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