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来自神明的契约

艾什缓缓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游到了失去意识的修斯身侧。

把手指放在修斯的胸口，感受到心跳后，它才松了口气，抬头望向上面。

族人的尸体碎块如雨水般从上方落下，瞬间的魔力爆发让族人们回到了原本的样子，虽然只有赴死前的一瞬。

“艾什，这......值得么？”

一个族人小声的询问着。

艾什沉默了许久，她回头看向族人们，昔日的痛苦与麻木神情在它们脸上已经看不到了，仇恨与愤怒如同海浪般，在每个人眼中翻滚。

“值得，我们终将蜕变，何况......”艾什顿了顿“他即是我们的神明，这点毋庸置疑。”

神明？

族人们面面相觑。

受诅咒者确实期待着新的神明降临，可......

可它们整整一千年都没有等来神明了，这个人类会是神明吗？他看上去那么弱小，现在甚至昏了过去。

族人们没有说话，它们坚信自己的同伴不会说谎，各种复杂的眼神落在了修斯的身上，它们在等一个解释。

艾什的眼神坚定，它知道族人们在迟疑什么，它也曾这般迟疑，但这一切在共生契约生效的那一刻，就如冰雪在温暖的洋流中消融了。

“我与他签订了共生契约，这你们已经知道。”艾什向着族人们说：“但有一件事......契约是直接签订的。”

族人们面面相觑。

“直接签订......是什么意思？”一个年幼的族人好奇的问。

“字面意思，我向他提出契约，契约便签订了，没有讲述，没有沟通......我在签订契约的那一瞬通感中，得知他并不知道共生契约的细节。”

“通感是无法说谎的，那一瞬我能窥见他的内心。”

“他确实不知道共生契约。”

它们愣住了，反应了一会才理解了艾什的意思，随后纷纷用震惊的眼神看向了修斯。

只有受诅咒者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它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再看向修斯时眼中已满是敬畏。

艾什环视了一圈四周，它知道已经不会再有人质疑修斯的身份了。

“直接签订，这是来自神明的契约！”

“神明......真的是神明......”

“传说居然是真的......”

“居然真的有直接成立的契约存在！”

——契约是绝对平等的，契约在对方没有理解的情况下直接生效，意味着对方无条件的接受了契约的一切。

也即，不管契约的内容是什么，对方都接受。

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无条件接受契约的一切，意味着完全不畏惧契约的任何风险。

“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他是完全不怕死的疯子，不也一样能直接签订契约吗？”

族人们的目光看了过来。

“莫妮卡，你还太小，没有怎么接触过共生契约。”一个族人靠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它的背。

“契约是理智的具现化，陷入疯狂的人是无法签订的，至于不怕死......”

“哪怕再无畏的人，潜意识中到底是有一丝迟疑的，这一点点迟疑也逃不过契约绝对平等的法则。”

“何况签订契约的那一个刹那，双方都能瞥见彼此的内心。”

契约直接达成这种事......受诅咒者只在古老的传说中听闻过，传说神明与还未离开家园的它们签订契约时，才会直接达成。

在传说中那是它们一族的第一个族人，也是第一份签订的共生契约。

因此在受诅咒者眼中，只有神明才能直接令共生契约达成。

——神明知晓一切，神明也不在乎代价。

再后来，它们一族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神明，失去了正常的身体，失去了太多太多。它们不知沉沦了多久的岁月。

而现在。

艾什回头看向修斯，它感觉自己的血在体内燃烧，这是受诅咒者新的神明，何况他还告诉了自己受诅咒者的真相。

它低头看向溟渊，深海，或许那里就是受诅咒者的应许之地了。

希望，救赎，神明，这个人是受诅咒者的一切，它们不能再失去神明了。

坚定与无畏的意志在胸口中涌动，在共生契约生效的那一刻起，艾什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

它会保护自己的神明的。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我们继续下潜吧，完成我们的蜕变，完成我们的使命，不要辜负那些族人的牺牲。”

受诅咒者们点了点头，一齐向着深处潜去。不时有人转头偷偷看向还处于昏迷中的修斯，眼中多了几丝希望。

“我，我的手！！”

身侧突然传来惊呼，艾什转头看去，发现一名族人正举起它的一条肢体——现在或许真的可以称之为手了。

那肢体虽然依旧肿胀，但隐约已经能看出些许肌肉的线条，那确实是一只手臂。

那名族人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小心的轻轻触碰，仿佛那是某种无比宝贵的事物。

艾什也愣住了，和修斯第一次分开后，它曾试着偷偷潜入深海来验证水压的说法，但也并没有潜入如此深的程度，仅仅只是发现诅咒减弱就开始返回了。

有共生契约在，它不敢太过远离。

族人们痴迷的看着那已经不再肿胀的肢体，好像见到了珍宝一般，安静又向往，小心翼翼的接近却又不敢触碰。

“我们继续下潜吧，这可悲的诅咒很快就会离我们远去了。”艾什低声说着，仿佛不敢打扰此刻的氛围一般，随后它又顿了顿“不，这不是诅咒，这是水压的变化......我们先下潜，应许之地，就在眼前了。”

受诅咒者们对视一眼，纷纷奋力潜向了更深处，这次它们的眼中是期待与希望了，偶尔有些笑容也出现在了它们的嘴角。

看着族人们的变化，艾什只觉得心头温暖了些许，当时在海面时它几乎已经彻底绝望了，可仅仅几天之后，它就能在族人的脸上看到笑容了。

受诅咒者，无论这是否是真的诅咒，它们都将摆脱这称号了，虽然这一路上经历了太多的曲折，太多的苦难，太多的牺牲，以及......

身旁传来些许响动，艾什转头看了眼修斯，他似乎在渐渐醒来了。

......以及一点幸运。

艾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