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休妻

船帮帮众遍布扬州，打探消息毫不费力，不出一个时辰便有人报信，说曲荷正在广陵大街，三雄匆忙赶去，见曲荷正在酒楼与两个老者饮酒，这三兄弟性子冲动，不由分说便动了手，满以为拿下曲荷一个文官自是手到擒来，怎知那两个老者都有功夫在身，几人这一交手，街上登时大乱，其中一个老者拼命阻隔，让另一人带着曲荷掩入人群逃了。三雄顾不得和那老者纠缠，也跟着追出，在扬州城外又斗了一场，此时忽然天降大雪，曲荷的同伴经验丰富，借着雪势奔入林中，三雄不熟本地地势，摸了半天才寻到二人足迹，又一路追踪下来，直到夜黑进了荒村，遇到娄之英出手阻隔，便是以往的经过。三雄本拟赶到建康要和刘振再大战一场，没成想此人竟帮着吴浴抗敌，这中间究竟有何原委，却是一头雾水了。

吴浴道：“刘老英雄并非歹人，想是受人蒙蔽，这才好心办了坏事。他一问明我的身份，便出手迎敌，更替我挡了一镖，先前的事，还是别问了罢，先替刘老英雄治伤要紧。”

刘振挣扎着直起腰板，道：“我毒气攻心，气数将尽，已无可诊治了。吴掌门，刘某确是为人所骗，个中缘由，趁我还有口气在，请容我说完。”

众人见了他的模样，知道他不将此事讲明，必会含恨而终，于是点了点头，听他诉说经过。原来刘振本住在临安乡下，元宵节时到得扬州拜访老友，这人是汊河门掌门曲定芳，两人相交已有三十余年，此番相见自是欢喜无限。曲定芳留着刘振住了十来日，仍不肯放他归家，这一日忽然有人来拜，却是曲定芳一个远房侄子，叫做曲荷，他一进门便大倒苦水，苦求族叔帮他一个大忙，曲定芳久不与他来往，只知这个侄子曾在朝廷做官，他既求救，此事必然不小，于是二人问明情况，曲荷巧言善辩，将他潜伏金国做探等事俱都说了，只是在紧要关节颠倒黑白，将龚温说成叛国投敌的祸害，吴浴说成金国派来的女真高手，他一路尾随想要行刺，无奈自己不会武功，到了扬州想起族叔，才特来求助。曲定芳听他说的毫无破绽，又是自己血亲，自然坚信不疑，便留他在家中商议对策。

曲荷趁势添油加醋，说若不阻隔龚温，大宋说不定有亡国之祸。三人商议了半天，曲定芳怕那个金国高手武功太强，自己一人应付不来，便出言邀刘振一同前往，刘振当场答允。三人来到街上，本打算饱餐后赶赴建康，此时三雄突然杀出，混战中曲定芳怕耽搁正事，央求刘振照护侄子，自己奋力抵挡，这才令二人脱身。刘振谨记老友嘱托，在扬州城外和三雄再度交手，知道这三人厉害，借着天降大雪二次逃脱，他为迷惑对手，故意不直奔建康，而是绕路吴县，赶巧看见娄之英出手替白净空解围，一眼便识出他的轻功步伐，见这青年武功大进，已远在自己之上，心中生出一计，和曲荷跟着二人一路来到荒村，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在矮房中两人的对话，则是故意说给娄之英听，正要诱他阻一阻三雄。他俩计谋得逞，匆匆赶到江边，渡船来到建康，曲荷路上早已想好说辞，叫刘振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打金国高手一个措手不及，是以刘振一上来便不问青红皂白，打了吴浴一掌。曲荷见顾虑已消，便打了声呼哨，唤早先伏下的帮手助阵，却正是菠莲宗一干恶徒。刘振早年曾和木归打过照面，知道此人臭名昭著，乃是邪教中人，脑中猛地打过一道亮闪，急问吴浴名姓，得知是渤海派掌门后，心里登时了然，明白自己上了大当，当即和菠莲宗斗了起来。期间丁残云瞅准时机射出一镖，正被刘振挡下，丁、木二人虽与文抒杨、曹茉同为尊者，但没有她们的特殊机括，更无见血封喉的剧毒配方，是以发出的暗器不致令人当场毙命，饶是如此，吴浴身受内伤、刘振中了毒镖，若不是众人及时赶到，龚府上下仍难逃一劫。曲荷不会武功，早在大伙交手之际便溜之大吉，是以倒未与众人撞见，至于菠莲宗为何也牵扯其中，不用细想也知，必和私通金人有关了。

盖弼恨恨地道：“姓曲的奸贼恁地奸恶，他没功夫在身，怕也不会走远，大哥、二哥，咱们现下便去追他，给掌门和刘爷报仇！”

吴浴叱道：“不要鲁莽！这里不比关外地广人稀，江南处处繁华，你三人怪模怪样，出去必然惹事，都在庄上给我好生待着！”

虞可娉将这事前后印证，略一思索，道：“若就这么待着只怕不妥，曲荷大费周章从金国南下，必不会只为害龚大人性命，我猜此仅为其一，他还要借机加害吴掌门，为金人去一心腹大患，因此等待时机，一直到了扬州，才寻他族叔帮忙。但若只为做这两件事，金国派一个武学高手也就是了，之所以非要曲荷亲自出面，只怕还有更大阴谋，思来想去，必和为祸朝廷脱不开干系。龚大人，眼下只有你即刻启程，赶赴临安通报，或许才能阻曲荷奸计得逞！”

吴浴等听她说的鞭辟入里，都点头称是，刘振长吁道：“可叹刘某一世磊落，临了倒险些坏了名节。吴掌门，追奸报仇这件难事，刘某是做不到了，恳请你们将我的骨灰带回临安，交给我二弟、三弟安葬。”

娄之英明他心意，急切道：“不要！”可却为时已晚，刘振运起丹田之气，血脉瞬间相通，毒素攻入心肺，就见他大喝一声，垂手气绝。众人见了这等惨状，都摇头叹息，龚温赶忙吩咐下人处置尸身，以便带去临安安葬。

吴浴打量娄虞二人，微笑道：“娄世侄一脸焦黑，想必不是真容，这位‘仁翁’一口女声，更是乔庄无疑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虞可娉道：“前辈垂询，晚辈不敢以假面示人，容我俩先去了妆容。”向龚府讨来两盆清水，将装扮俱都洗去。

吴浴笑道：“若我所料无错，姑娘当是前相公虞允文之后，这一年你和娄世侄屡破奇案，我在岛上也都听过。”

盖氏三雄见了虞可娉真貌，均是一怔，惊呼道：“原来……原来是你！”

虞可娉道：“前辈猜的没错，晚辈正是虞可娉，先前我被纥石烈兀蛮挟持，曾与盖家兄弟生出误会，是以大伙倒是旧识。”

吴浴道：“上回他们胡闹，我已责骂过了。若要报仇就该真刀实枪的挑战，弄些邪门歪道，就是胜了又算什么本事？你救了那个阿兀，倒免得他们留下骂名。”他讲到这里，似乎动了肝火，猛烈咳嗽了起来。

娄之英道：“前辈内伤颇重，须静养月余，才可动气，龚大人家中恰是绝佳之处。晚辈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加叨扰，这就先行告辞了。”

吴浴道：“娄世侄，这……这便要走了么？”

娄之英先前要去扬州探望夏侯南，如今知他无事，便一心要去找师兄洪扇，于是点了点头，虞可娉却听出吴浴话中有话，问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么？”

吴浴道：“不敢当。只是……二位要去往何处？”

娄之英道：“晚辈要先去建康城里寻访师兄，若他不在，便是回临安了，咱们再南下去京城。”

虞可娉此时已笃定吴浴有事托付，道：“前辈若有什么棘手难题，晚辈甘愿代劳，可和龚大人有关么？”

吴浴微一沉吟，道：“不错。先前吴某说过，乃是受一位故交所托，才去狱中搭救龚先生，眼下此事已毕，但这位故交尚不知情，况且她还另有要事相托，本来我是要顺道南下，去海宁找她，可如今我身负重伤，数日内起不得身，怕是不能前往了。”

虞可娉听出他是想求自己二人帮忙送信，可他的亲信盖氏三雄就在跟前，此事怎地不交付给他们？吴浴看出她的疑惑，瞥了一眼三雄道：“这人养尊处优，也是官宦出身，不是武林中人，盖氏兄弟粗鄙鲁莽，怕要吓坏了她，是以我想托两位高贤替我走这一遭，不知肯否相帮？”

娄之英听说那人就在海宁，此地离临安极近，送信不过举手之劳，当即应允道：“无妨，我们顺带去一趟海宁便是了。”

吴浴叹道：“送信事小，那人另一期许则甚大，二位若是为难，也不必勉强，告知龚先生一切稳妥便是了，其余的事，待吴某伤愈，再亲自去办。”

娄之英听他闭口不提此人名姓，却一口一个这人、那人，说的极其含糊，丝毫不像武林豪杰的风范，不禁心中纳闷，虞可娉却听出了弦外之音，道：“前辈所说之人，想来是个绝世女子罢？”

吴浴脸上微现尴尬，但却转瞬即逝，点头道：“不错，此人虽非武学高手，但在民间也小有名气，词作遍传市井，她正是龚先生早前的休妻，名字唤作朱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