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风雨欲来一

褪去这层冰冷的外壳，谁又不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呢？

魏太后曾经也不例外，不过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只是如今她早已放下了……

兵临城下，皇城被包围，宣室殿和福宁殿如同往常一样，并不见丝毫异样。倒是让原本就慌乱的宫人奴才们镇定不少。

毕竟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皇宫若是塌了，还有陛下和太后呢，着急害怕又有什么用，没看陛下和太后都镇定自若吗？还有时间喝茶品茗吗？

更何况，即便是真的朝堂更迭，奴才们卑贱如蝼蚁，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头上来，不是吗？

对于宫人奴才，谁做陛下与他们都没有关系，可对于嫔妃们就不同了，即便心中忐忑，也不能自乱阵脚不是，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紧张不安的一夜就这样过去，翌日一早，各自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宫人一早便开始向自家主子回禀。

魏太后突然召外命妇进宫，宫门刚开，旨意便传了下去。

随后，尧帝也召文武百官进宫议事，旨意一同传了下去。

随着这两道莫名其妙的旨意，宫中的气氛一时倒是又紧张了不少，毕竟这个时候，召所有官员及家眷进宫，倒是正好给了敌人一网打尽的机会，也不知陛下与太后到底是何意？

毕竟皇城守卫空虚，长信侯带回的两万兵马早已是人困马乏，而定北王带领的八万人马，皆是精锐，若是借此做些什么，怕是轻松的很，若是直接改朝换代，也不是不能啊。

只是，这流言传着传着便变了味道……

沈朝露听到子佩的禀报，连早膳也不曾用，直接带着子佩去了栖梧宫 。

彼时，郑惜年正在听着风信打探来的消息，见沈朝露急匆匆的走进来，忙问道：“可是出了何事？妹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姐姐，你难道未曾听闻吗？今日一早，太后和陛下同时下旨，召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一同入宫，太后久不现于人前，如今却突然下了旨意，姐姐不觉得奇怪吗？如今皇宫被乱兵包围，宫里的奴才都在议论，议论……”议论这定北王的军队迟早会杀入皇宫的，而太后召外命妇们入宫，是为了陪葬。

既是如此，为何不召她们这些嫔妃们一起，难道她们连陪葬的资格都没有吗？沈朝露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明知道这些话不可信，可不知怎的，这话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拼命往她耳朵里钻。

沈朝露话未说完，就被郑惜年阻止了，语气有些严厉：“妹妹慎言，不过是太后想召外命妇们说说话，怎么就传出了这许多流言？”

沈朝露被郑惜年一呵斥，觉得到底还是自己沉不住气，只是这宫里昨日还不曾这么紧张，不知怎的，一夜过后，倒是生出来许多流言蜚语来，让她一时乱了心神。

“姐姐，是我一时迷了眼 ，说话不知轻重，只是如今局势不同，我实在是心中担忧啊。”听说边关那边，女子甚少，这些将士都是如狼似虎的，若是万一杀进皇宫，她们这些嫔妃焉能有好日子过，失去性命是小，若是求死不能 ，被人肆意凌辱，岂不是生不如死。

想起她的生母姨娘的那副妖娆狐媚的样子，她便想远离，满眼都是风情，出口便是荤话，她才不要像她一样，为了富贵，不顾脸面的到处勾引男子，即便她身上流着她的血，若是如此，她宁愿死。

沈朝露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她的姨娘，那些藏在记忆深处里的糜乱画面，让她不自觉的发抖，她多想不是她的女儿啊。

姨娘的话，言犹在耳，她说她出身风尘，她的女儿也高贵不到哪里去，理应和她一样，是个被人随意欺辱蹂躏的贱人，就该和她一样，生在淤泥里，永远都爬不上来……

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一瞬间涌入脑海，让沈朝露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郑惜年不知沈朝露一时想到这许多，她觉得，以尧帝谋算人心的本事，即便两方兵力悬殊，也绝不会任由定北王的军队轻易进入皇宫，定然是有后手在的。

“妹妹可是怕了？若是怕了，便留在栖梧宫，住几日，陪我一起，说说话。陛下是天子，自有天佑，定北王的军队，即便师出有名 ，可这进宫与不进宫 ，结果可是天壤之别，况且这宫里禁卫重重，我们不会有事的。”太多的，郑惜年不方便说，只好让沈朝露留在栖梧宫，免得她想东想西的。

沈朝露也不知怎的，今日心慌的厉害，听到郑惜年的话，点点头，只是身子僵硬的厉害。

郑惜年见状觉得不对，抓着沈朝露的手，感觉一阵冰凉，又见沈朝露忐忑不安的模样，更是诧异，见她这样害怕，也不多说，只是不时的给她暖着手。

郑惜年觉得，沈朝露不是怕军队进宫 而是怕别的， 观她平日里的做派 ，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那么她在怕什么呢？

无论怕什么，都不是此刻询问的最佳时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伤，轻易不可触碰，碰之，轻则流血不止 ，重则殒命当场……

缓了一会儿的沈朝露 ，脸色总算好转了许多，她看着被她抓着的手，早已发红 忙不好意思的松开：“姐姐，是我失态了。”

“可好些了？你既叫了我一声姐姐，那姐姐保护妹妹是应该的。 ”郑惜年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如今她也有了要保护的妹妹，如同当初姐姐保护她一般，希望可以保护她一辈子……

“对了，姐姐，姐姐可有让人去寻二皇子，这个时候，将他留在身边总是安全些，万一这叛军进了宫，二皇子在外宫，岂不是危险？”

用力挥去脑子里那些肮脏不堪的画面，强迫自己冷静，沈朝露皱着眉说道。

“这孩子，如今大了，主意也多了，我的话也不管用了，整日里惦记着温习功课，这栖梧宫，一个月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昨日便叫人去叫了，可惜，他不曾来。”

郑惜年的语气里不知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惆怅多一些，李元睿随着年纪越大，性子越左，她若是哪里说的不对，转身便要离去，几个月也不见一次，她也不知该如何对他了。

“孩子小呢，总要慢慢教的，纵使任性了些，姐姐也不能不管啊。”沈朝露只能宽慰道，可见不是亲生的，就是有隔阂。

不过大皇子对贤妃却是孝顺无比，每月三次请安一次不落，虽然功课上不如二皇子出彩，可这是孝心却是二皇子比不上的。

或许眼前人也知道，只是故作不知罢了，即便伤心，却也还是一心一意的为他筹谋，真是不公平啊。

“妹妹放心，我已经安排人保护他了，这雏鹰大了，总要离巢，我只当他提前长大了便是。”郑惜年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即便二皇子与她越来越不亲近，她也不能看着他出事啊，只是这个孩子，是真的作了性子了。

两人相互对视，眼中俱是无奈，但愿此次不要出什么岔子吧……

而对比栖梧宫的无奈奈何，清宁宫的薛衡芷和大皇子的气氛倒是还算融洽。

“佑儿，昨日乱兵围城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你可是有什么想法？”薛衡芷对于李元佑，自他进学之后，一贯多是商量的语气，毕竟随着年纪越大，心思越重，一味的拿着身份去压他，反而会把人推的越来越远。

“母妃，儿臣想待在明华殿，等父皇传召。”李元佑有些闪躲的低下头。

他有些不敢去看母妃的眼睛，毕竟比起父皇，母妃这里才是最需要他的保护。

“是这样吗？佑儿不怕吗？”薛衡芷只是微微愣神，随即温和的问道。

“母妃，佑儿不怕，只是有二皇弟珠玉在，也不知父皇会不会宣召儿臣前去，儿臣不想让父皇失望，儿臣想变得强大，想保护父皇，也想保护母妃。”李元佑先是一阵黯然，随后眼中又带了一丝期待，期待母妃的赞同和认可。

“咱们佑儿长大了，母妃很高兴，想做就去做，你年纪小，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危，知不知道？母妃会安排人保护你，别怕，去吧，站到你父皇面前，不要害怕，母妃等着你凯旋归来。”薛衡芷温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鼓励。

这是对李元佑最大的肯定，他脸上的忐忑瞬间消失不见，带了一丝跃跃欲试。

“母妃，父皇会带着儿臣一起迎敌吗？儿臣如今的箭法练得不错，父皇都夸了几次呢。”心思被捅破，索性也不在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傻孩子，陛下是天子，怎会亲自上场杀敌，你啊，只管跟着你父皇就是，不要多说，不要多问，不懂的搁在心里，回来问母妃，记住了吗？”

薛衡芷摸了摸李元佑的头，不放心的叮嘱几句。

“母妃，儿臣记下了。”李元佑点点头，母妃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呢，是最不会害他的人，他不会隐瞒母妃半分。

可惜的是，有心算无心，李元佑很快便会知道，薛衡芷不是他的亲生母妃，母子二人之间也开始有了裂痕，原本不想去争的李元佑，也开始有了其他的想法……

李元佑走后，连翘有些不解的问薛衡芷：“主子，您便不担心吗？大皇子到底年纪小了些，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马上十岁了，不小了，连翘，你知道吗？佑儿先是陛下的儿子， 然后才是本宫的儿子，有些时候，本宫可以为他筹谋，有些事，却需要他自己做决定，本宫不能保他一辈子啊。”

女子比男子更加心细，感情也会更加细腻，只是当狠心起来的时候，男女皆一样。

她知道，她不可能永远困住他的脚步，陛下也不会允许，她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让大皇子的路好走一些，不至于最后粉身碎骨，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连翘不懂，主子明明很疼大皇子的，原本也说过让大皇子只管开心快乐便好，如今为何又不阻拦大皇子去与二皇子相争了？唉，真是搞不懂。

薛衡芷看向天空 ，万里无云，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她默默念道：佑儿，去吧，去走你该走的路，不过你放心，无论发生何事？只要你回头，母妃便在这里，母妃虽然能力有限，可若真到了那一天，保你一命还是可以的。

长大了，便要学会承担，母妃曾经是你的壁垒，保护你不被伤害，如今却只能做你的后盾，为你留一条退路……

或许宫里的生活本就是残酷的，比起二皇子的过早成熟，大皇子已经算是被保护都很好的了。

即便二人并不算亲密无间，可只有兄弟两个，维持表面情分，还是可以做到的。

李元睿看见李元佑的时候，并不觉得奇怪，他听过一句俗语，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位皇兄平日里沉默寡言，看似平庸无比，其实心思多着呢。

如今这么好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机会，若是不去，岂不是可惜了，瞧瞧，这便坐不住了吧。

既然如此，大家各凭本事吧……

“皇弟为何如此看我？”李元佑感觉对面人的眼神古怪的很，似是被毒蛇缠绕，丝丝缕缕，绵密又滑腻。

“无事，只是有一事想请教皇兄，不知皇兄可否赐教啊？”李元睿瞬间变了脸色，笑得如沐春风，语气确是不容拒绝。

“皇弟一向得夫子夸奖，功课也样样比我强，我倒是不知，皇弟有什么事需要我来解惑？”李元佑面露疑惑，实则心生警惕。

“不难，不过是一个小问题。”李元睿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是想问问这定北王之乱，余下的八万精兵，皇兄觉得该不该杀？”

“皇弟说笑了，这个问题，夫子不曾教过，皇弟若是有疑，不如亲自去问父皇？”李元佑面不改色的说道。

“我还有些功课没做，就先回去了，皇弟自便。”说完之后，李元佑也不看对方的脸色，径直离开了。

“呵，还真是属泥鳅的……”李元睿嗤笑一声，也转身离开。

兄弟两个背道而驰，各走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