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都是棋子罢了

宣室殿

“陛下，大皇子在清宁宫晕了过去，奴才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太医说，大皇子之前便心有郁结，再加上今日伤心过度，若是解不开心结，长此以往，怕是有损寿数。”

尧帝的眸子沉了沉，又控制不住咳嗽了几声，随后才开口：“知道了，等贤妃的棺椁出宫之后，便让大皇子搬去养性斋去住吧，那里是个清幽的好地方，想必能让他好生养养身子。”

养性斋同在外宫，只是偏僻了些，地方并不算小，周围没有别的宫殿，倒是有些与世隔绝的意思。

“是，奴才遵旨。”随喜应道，只是心中感慨，这大皇子的心结怕是一辈子都解不了了。

“去明镜殿。”

帝王的仪仗浩浩荡荡直奔明镜殿，宫里的奴才心下又活络了许多，这大皇子眼看着没有指望，三皇子又下落不明，四皇子过于平庸，五皇子更是如同隐形人一般，看来还是二皇子最有胜算啊……

明镜殿

“陛下驾到。”

李元睿撑着身子便要起身行礼，被尧帝阻止了。

“既受了伤，便好生养着，不必拘礼。”

“儿臣多谢父皇关心，儿臣的伤无碍，倒是让父皇担忧了。”

李元睿面色苍白，精神倒是很好，看向尧帝的眼神藏着敬仰与孺慕。

“你是孤的儿子，孤自然该关心你的，怎么受伤之后，倒是与孤生分了？还是怪孤没有早些来看你。”

帝王神色温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没有三皇子的日子，他依旧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

“儿臣不敢，父皇为国事烦忧，夙兴夜寐，已经是很辛苦了，父皇能抽出时间来看儿臣，儿臣心里很是高兴。”

“是孤这些日子忽略你了，你只管好生养着身子，等养好之后，便去户部吧，好生学习，日后也好为孤分忧。”

尧帝眼中带了一丝期许，让李元睿的心有些飘飘悠悠的不真实。

户部，是个好地方啊，入了朝，结交的人便多了些，他的势力也能更上一层楼。

“儿臣多谢父皇，儿臣必然保重自身，早日好起来，为父皇分忧。”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既有对权势的渴望，也有被承认的欣喜。

“不急，还是你的身子重要，元睿，你要知道，孤一直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啊。”尧帝拍了拍李元睿的肩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看重与信任。

“咳咳，咳咳……”尧帝又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父皇，您还好吗？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李元睿有些着急。

“无妨，不过是陈年旧疾，加之康儿还未找到，孤心中着急，对了，元睿，说起来，父皇还没问你，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元佑不孝不悌，父皇不愿意听他狡辩，父皇相信你说的，你来给父皇说说，怎么好端端的，围场里竟出现了刺客？”

尧帝换了自称，倒是显得家常了些，不过一声康儿，让李元睿原本的一腔热血，迅速凉了下来，毕竟他的父皇从来没有如此亲昵的称呼他。

“父皇，儿臣不知，入了围场之后，儿臣便与皇兄皇弟分开走的，儿臣为了寻觅白鹿，走的慢了些，

等儿臣到了悬崖附近的时候，刚好看到有刺客正在围攻三皇弟，儿臣刚想上去帮忙，谁知便看见大皇兄……

儿臣来不及救下三皇弟，那些刺客见三皇弟掉下悬崖，便转过身来围攻儿臣与大皇兄，还有永安皇妹。

所幸身后跟着的侍卫多，这才没有让刺客逃脱，只是儿臣武艺平平，一个不察，受了伤，便晕了过去。”

李元睿低垂着眉眼，不疾不徐的开口，只是袖中的拳头紧了紧，父皇这是不信他吗？

“父皇，都是儿臣的不是，若是儿臣脚程快些，说不准便能救下三皇弟，是儿臣无用，若是儿臣再早一些，三皇弟便不会掉落悬崖，下落不明。”

少年抬起头，眼睛里是满满的懊悔与自责。

“不是你的错，你也说了，你武艺平平，刺客那么多，即便是你早到了，也未必能救下康儿，说不准，这掉落悬崖的人便多了一个，那样岂不是如了贼子的疑。

父皇很庆幸，你平安无事，至于康儿，父皇已经派人去寻找了，若是找不到，也是他的命，万幸，还有你陪在父皇身边。

元佑不孝不悌，父皇原本打算废黜他，是贤妃为他求情，父皇看在薛家的面子上，便饶了他一次，只是父皇对他很失望，等贤妃的灵柩出宫，便打算昭告天下，把他圈禁在养性斋，一辈子不得出来。

元睿啊，父皇日后只能依靠你了，你可不要让父皇失望啊。”

帝王的话，让李元睿刚刚沉寂下去的心，又热了起来，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父皇终于看到他了，父皇的眼里终于有他了。

看来，除了嫡子，还真的是走的最对的一步棋。

那悬崖那么高，等人找到，说不准尸体早就被野狼给吃了个干净。

三皇弟，你放心的走吧，父皇还有蜀国的江山都是属于我的，你便在地底下，好生看着皇兄我，如何受万民敬仰，功在千秋，留芳千古。

“三皇弟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准没有几日便找到了，父皇即便担忧，也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子，儿臣也会早日康复，为父皇分忧。”

李元睿掩去眼中的激动，又宽慰了尧帝几句，父子的一番谈话算是到了尾声。

“元睿，好生养着，父皇还有些折子要批，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尧帝拍了拍李元睿的肩膀，笑着说道。

“儿臣恭送父皇。”

出了明镜殿，尧帝的面色沉了下来，果然是他教出来的好儿子，不错，有本事，这就想做名正言顺的储君了？真是好啊。

“陛下，是回宣室殿吗？”

“不了，去翠微宫，孤去看看永安。”

世人悲喜并不相通，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薛衡芷的灵柩在宫里停了三日，便被送出了宫，尧帝的陵墓早已建好，早些年去了的妃嫔也按着位份下葬，终于不用在外停留了。

送走薛衡芷的灵柩后，尧帝正式下旨，昭告天下，大皇子李元佑不忠不孝不悌，圈禁于养性斋，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大皇子算是彻底废了，身后的势力倒是墙头草，早已寻摸好了下家。

李元佑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去了养性斋，只留一个贴身奴才伺候，其他的人都赶了出去，整日在养性斋抄写佛经……

到了四月末，李元睿的伤终于完全好全，开始入朝行走，去的是户部。

而三皇子李元康也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尧帝依旧命人在搜寻，只是大家心中都清楚，这嫡子怕是回不来了，于是纷纷都把宝押在了二皇子李元睿身上。

又过了一个月，已经入朝一个月的李元睿，渐渐赢得不少人的人心，加之尧帝五月时又病了一场，朝中已经有了请立太子的谣言。

不过全都被尧帝留中不发，不提前朝，只说后宫，薛衡芷死后，长乐宫的何静姝便觉得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已经是缠绵病榻多日了。

长乐宫

“繁霜，去请贵妃来一趟，本宫有话想对她说，咳咳咳……”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何静姝神色恹恹，早没有了当初的清丽之姿，如今倒是多了些暮气，似乎只凭一口气吊着全部的生机。

“主子，奴婢这就去请，这就去。”繁霜忙不迭的跑出去，生怕晚了一步，主子便等不到了。

郑惜年虽然有些诧异何静姝要在这个时候见她，不过倒是没有拒绝，繁霜去请，她便来了。

“何姐姐，你怎么病的这样重？”郑惜年虽然知道何静姝病了一段日子了，倒是真没想到到了如今容颜枯槁，形销骨立的样子。

“咳咳，郑妹妹你来了，倒是难为你还叫我一声姐姐，咳咳，过来坐。”

何静姝有些恍惚，她们多少年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了。

“郑妹妹，我便托大一声，再称呼你一声妹妹，我的情况，如今你也看到了，缠绵病榻，时日无多了。

说起来，从前我们也曾互相扶持，同心协力，对付共同的敌人，后来是我左了心思，先疏远了妹妹，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妹妹在先，咳咳咳……”

话未说完，何静姝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咳嗽声。

“何姐姐说这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初何姐姐助我良多，我都记住心里，至于后来的事，只能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有数的，

有的人，缘分深了些，有的人，缘分浅了些，若是过于计较，岂不是太累了。”

郑惜年也有些感叹，她与何静姝便是缘分浅了些。只是她是个念恩的，当初若非何静姝的提醒，任氏的事也不会那么顺利，这点，她一直都记得。

“妹妹说的是，只是我过于执着，明白的太晚了些，如今，我已时日无多，心中有事放不下，想来想去，也只能求到妹妹头上，只求妹妹再帮我一次。”

何静姝苍白枯瘦的手，紧紧盯着抓着郑惜年丰润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何姐姐，力所能及之事，我绝不推辞。”郑惜年没有多做保证，毕竟这段时日随着朝堂之上，二皇子声名鹊起，加之一直有立储的传闻，她心中总是存着去不掉的隐忧。

“郑妹妹，我知道我所求让你为难了，可是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如今我时日无多，只想在死前在见大皇子一面，有些话想对他说，

我知道这让妹妹你为难，只是如今我也无人可求，妹妹一向得陛下喜爱，只要妹妹去说，想必是有很大几率让我见大皇子一面。

若是见不到也没关系，只是我总是不甘心，我愧对了大皇子，总想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何静姝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何姐姐，我尽量，你也知道，大皇子被关在养性斋，等闲不许人探视，只是姐姐到底与我相交一场，我不忍姐姐抱憾终生，只能尽力而为，若是陛下不允，姐姐也要心中有数，毕竟即便是我，也不能违逆陛下的意思。”

郑惜年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是尽力。好歹认识了十多年，纵使最后走向陌路，何静姝也不曾出手害过她。

“即便见不到大皇子，我也不会怪你，郑妹妹，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多谢你了，说起来，

在宫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终究是我入了魔障，钻了牛角尖，我不该疏远妹妹的，不该啊。”

“这宫里，能生生的把人逼成了鬼，每个人都披着不一样的面具，为了利益，为了权势，汲汲营营，最终面目全非，就连我也是一样。

这些年，我在暗中观察，唯独妹妹，一直在做自己，一直保留自己的本心，这很难得，我很羡慕妹妹你。”

或许是心中的牵挂得到了解脱，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静姝此刻倒是无比的清醒。

“我原本可以与妹妹你一直做对好姐妹的，可这心性到底是及不上妹妹半分，我心中杂念太多，走了错路，如今落得个如此境地 ，是我咎由自取，

贤妃死的冤枉，我愿意下去陪她，我愿意的。”

何静姝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带着笑意，神情却有些涣散，是的，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病来的蹊跷。

汲汲营营了一辈子，如今终于得了报应，是她罪有应得，是她的错。

“何姐姐。”郑惜年轻轻唤了一声，看到的却是何静姝已经昏睡过去的枯槁容颜……

走出长乐宫，郑惜年心中又多了一丝感慨，这宫里的女人，有的人入宫是为了家人，有的人入宫是为了权势，却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算不算是另一种悲哀。

别人是这样，她也是这样，保留本心吗？不，她的心早就变了，她不过也是和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一样，虚伪，自私，只是伪装的好一些罢了，她一直在与皇权做斗争，她也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每每总是身不由己。

这后宫对于女子，从来就不公平，或者说丝毫没有公平所言，不过都是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