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阿鸢看得如痴如醉。

她对这样的美景总有一种向往，这种感觉是在她很小到时候便有了的，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倒更像是一种内心的本能。

从前还在家中时，她便不止一次的与家中人说起这些，还幻想着长大以后自己独自住到山林间的美好。

那时爹爹与娘亲不是很赞成这般惊世骇俗的想法，但哥哥却总是笑着摸她的头，与她说等他长大了，便为她建一座属于她的山庄，而姐姐也搂着她说她会陪着她，到时候与她一起住进山庄...................

没想到会因此想到从前，阿鸢的眼睛渐渐湿润了，轻轻一眨，一滴泪水便从脸颊滑落。

她突然好想他们。

阿鸢这突如其来的泪水让一旁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男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齐祯捧起女子的脸，低声问着缘由。

阿鸢不想瞒着齐祯，但此时她却不知该如何与他说自己的往事，她还是很怕将这些再说与旁人听。

便只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

“臣妾无事，只是骤然这样的美景，从来没见过，一时间心中过于激荡...................”

说着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掩饰住自己那不同寻常的表情。

齐祯深邃的眸子沉沉的看向她，像是要透过皮肉看进内心。

他心中知晓她没说实话，但他不想逼她。

他等她未来主动与他说。

“娘娘，您刚刚这般下敬妃娘娘的面子，万一敬妃娘娘恼了可怎么办？”

这边，扶着福婕妤散步的小宫女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主子。

“本宫那算什么下她面子”

福婕妤嗤笑一声。

“况且敬妃娘娘脾气温和，想来也不会与本宫计较这种小事。”

福婕妤漫无目的的走着，闻言淡淡地说道。

小宫女欲言又止，她总觉得自家主子在经历了小产之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面上总是无悲无喜。

之前在宫里养小月子的时候，一开始总是默默流泪，终日都是呆愣愣的望着原本给肚子里的小主子准备的小衣服。

她不如之前因为护主不利被杖毙的小五懂主子心意，但也是一路陪着主子走上来的，与主子一同经历了许多，主子的艰难是都看在眼里的，她也是真心关心主子的。

因此主子这模样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怎么安慰主子。

后来主子得了皇上的补偿，从原先的刘才人变成如今的福婕妤，她以为主子的心情能好些。

却没想到得到圣旨那日，主子却不吃不喝呆坐了一日，后来还是皇上亲自走了一趟，在主子宫中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不知和主子说了什么，主子才仿若彻底恢复正常。

主子让她把那些小衣服全都收起来，不再每日抱着。

自己能正常吃饭了，太医开的药也都每日按时服下，也不会莫名其妙的流眼泪。

看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她却觉得这样的主子仿佛一个完美的假人，性格大变，与之前截然不同。

突然，那小宫女听到福婕妤淡淡的问道，“小六，方才皇上骑马跑过时，你可看到还有什么人吗？”

被唤作小六的宫女一脸迷茫，“奴婢并未注意，可是有什么问题吗娘娘？”

福婕妤脚步不停，依旧慢慢走着，却也没回复小六的话。

皇上方才骑着马，速度是很快，可也不难发现，他那时身前还有一人，穿着黄橘色的骑装，甚是耀眼。

若是再仔细一些，也能发现，方才所有出宫的嫔妃都早早的在围场等着，唯独少了一人。

那如今后宫中最特殊的人。

那么马背上的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可笑她之前被那虚无缥缈的东西蒙住了眼，看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

如今却说什么都晚了。

再不会有了。

“娘娘，咱们已经走得很深了..............”小六的声音将福婕妤唤回现实，她才发现此时四周都是高大茂密的树木，郁郁葱葱，高耸入云，四周一片静寂。

福婕妤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里面，不知道内心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小六见她没什么反应，以为娘娘又发呆愣了神，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娘娘，还要往里走吗？”

“咱们已经走到深处了，虽说周围有侍卫巡逻着，可这周围全都是茂密的树木，遮天蔽日的，奴婢还是有些担心................”

小六以为福婕妤是舍不得这难得一见的美景，轻声劝慰道。

“奴婢听人说咱们帐篷附近视野开阔，也十分好看，不如咱们就去那边吧....................”

福婕妤这才收回视线，没有一丝留恋地说道，“走吧。”

小六没想到她能这样爽快利索的离开，还以为自己还要再劝一会。

于是连忙扶着福婕妤原路返回，生怕她反悔。

福婕妤面上淡淡，任由宫女扶着她往回走。

突然她注意到前方那骑着马的身影。

“那是不是敬妃？”

小六闻言眯起眼睛，仔细看着。

“回娘娘，是的，咱们可要上前打招呼。”

不用福婕妤作答，很显然那边的身影也看到了福婕妤，正驾着马朝她们这边驶来。

“臣妾参见敬妃娘娘。”

“如今在宫外，也就不必多礼了。”敬妃轻轻点了点头。

“没想到敬妃娘娘的箭术如此厉害，倒是让臣妾有些意外。”

福婕妤注意到那满满的猎物，虽都是小型动物，但却装得满满当当的。

这般，倒是与她平日的样子不符。

“今日运气好罢了，不值一提。”

敬妃脸上倒是没表现出什么骄傲的神情。

“福婕妤怎走到这来了，这离帐子可不近，你身子还未好，莫要太过劳累了。”

“多谢娘娘关心，只是方才臣妾心里总想着臣妾那苦命的孩子，想出神了，一时间就没注意。”

“臣妾心中实在是难受啊....................”

“他甚至都没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福婕妤面露苦涩，满面难过。

可她那宽大的衣服下，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敬妃眼神闪了闪，脸上也露出一丝悲痛。

“唉...................”

“本宫也曾体会过丧子之痛，能理解你。”

“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今还是要向前看，调养好身子，往后还会有的。”

过去？她凭什说过去？！

敬妃高坐在马背上，因此没看见福婕妤眼底的恨意。

福婕妤压制住内心的冲动，福了福身子。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知道的............臣妾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祝娘娘玩得开心。”

她死死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了好久。

凭什么？

她能做出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明明、明明罪魁祸首是她，凭什么只有自己一人陷在这无尽的悲痛与悔恨之中走不出来。

她刚小产的时候，脑子一片浆糊，整日只知以泪洗面，完全不想面对现实。

后来她接到那份用她孩子的命换来的圣旨，整个人更是心痛得要疯掉。

她当时甚至都想着干脆就这样死掉吧，只有自己的死去才能给那可怜的孩子道歉。

她那时真的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加上那两个贱人的迫害导致她小产。

可后来皇上亲自来她宫中，那是皇上第一次对她说那么多话。

不过她对这些也起不了什么波澜了，她心已死。

满脑子都是皇上与她说的话，好似什么都说了，又好似没说什么。

但却让她隐隐有了另一个猜想。

后来她让人去探查了一番，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想。

可最后只是大皇子被送走，她仍旧高高在上。

她凭什么还能活得如此肆意？！

福婕妤发誓定会让这害了她孩儿的贱人付出代价。

“嘶................主子..................”

小六虽看不出福婕妤眼里的愤恨，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越抓越紧，甚至有些疼。

闻言福婕妤猛地清醒过来，手猛地一松。

“抱歉，本宫在想事情，一时间没注意。”

“走吧，咱们回去。”

............................

敬妃骑着马与福婕妤分开后，抓着马缰绳有些发软。

确认自己此时周围没人，她轻拉缰绳，让马匹停了下来，她那一直直挺挺立着的肩背松懈下来。

敬妃长舒一口气，她并不后悔做这些事，但方才遇到福婕妤她还是有些许心虚。

尤其是那福婕妤做出这般悲痛的模样，更让她想避开她的眼睛。

好在她坐在马上，福婕妤低垂着头也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否则被看出异样就麻烦了。

敬妃坐在马上，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默念着。

一切是为了皇儿。

她不能让别人来威胁到她的孩子。

她不后悔做这些，往后若是情况不对，她还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敬妃心中默念了好一会，正准备离开时，却遇上了一个特殊的人，她觉得眼熟，却不怎么想得起这是谁。

“娘娘，好似是王将军。”

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秀英提醒道。

敬妃这才恍然大悟。

原是王充媛的哥哥。

她平日本就不喜王充媛，对她哥哥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再说了，后妃与外臣之间是要有避讳的，因此敬妃掉头就准备离开。

可没想到那王寒磊像是专门为她而来似的，直冲冲的骑着马跑到她面前。

敬妃吓了一跳，好在她马术比较高超，立刻一扯缰绳就拉着马往后退了好几步。

王寒磊则是满脸歉意，立刻翻身下马，与敬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她行礼赔罪。

“请敬妃娘娘恕罪，是臣骑术不精，这才吓到了您。”

敬妃摆了摆手，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迅速带上了温和的笑容。

“无妨，王将军快快请起。”

“本宫还有旁的事情，就不与将军多聊了。”

敬妃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可他面上那神情不似作假，一时间拿不准，但本能的想赶紧离开，于是便打算转身就走。

可身后王寒磊的话让她顿住了脚步。

..............................

傍晚时分，齐祯驾着马带着阿鸢回到帐篷。

“肚子饿了吗？”齐祯现在对阿鸢的态度比之前更甚，温柔得不像话。

“唔...............有点儿。”

阿鸢揉了揉自己平坦的小腹说道。

此时王德极有眼色的走上前，“皇上、才人主子，奴才已经让人准备了羊肉锅子，想来此时已经熬好了，现在可要端上来？”

齐祯斜眼看了一眼点头哈腰的王德，“如今倒是机灵....................”

言下之意就是你把朕要做的事情都做了，让朕怎么表现。

王德不知怎么接这话，打着哈哈卖着笑。

“皇上，臣妾刚好想喝羊肉汤了，赶紧让他们送上来吧。”

阿鸢扯了扯齐祯的衣角，齐祯面对她立马换回那副温柔的样子。

变脸的速度之快让王德咋舌。

“刚夸完机灵就不会做事了？还愣着做甚？”

“还不赶紧将东西端上来。”

王德听着齐祯嘴里的斥责，却不害怕，反而感激的看了一眼阿鸢。

齐祯揽着人坐到榻上，二人共同看着话本子，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帐内安静，却不显得沉闷，反而温馨至极。

不多时，王德指挥着小太监们将准备好的锅子以及各式小菜端了上来。

帐内顿时扬起阵阵滚滚热气，肉香四溢。

阿鸢原本只是有些微微饿的肚子，愣是被这勾人的香气勾得肚子里的馋虫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