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岳思3

可是等岳思冷静下来，他又感到害怕起来，他低声说道：“可是少爷，我还是很胆小，很，很懦弱啊！”

周成先是喝了一口茶，跟这个小子说了那么多话，他有点渴了。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头也不抬解释道：“那是因为你说的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你根本就不认为错的是他们，你认为错的是你自己。”

“没有，没有，错的肯定是他们。”岳思焦急反驳道。

周成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岳思，问道：“哦？是么？那你在害怕什么？”

被周成一提醒，岳思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他想停下来，但他的身体就是微微颤抖，怎么止都止不住。

“懦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错误的想法，错误的世界观，错误的看待世界会带来可怕的结果。你会害怕是正常的，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是那位仙师，一位活了几百年的怪物，害怕、躲避是正常现象。”周成拿起杯子，放在眼前盯着看。

“可怕的不是你害怕那位仙师，而是你将错误归咎于自己，认为错的是自己，因为自己懦弱、胆小，所以才会发生那些事。”

“难道胆小懦弱不是错的吗？”岳思不解，这很明显是错的啊！

周成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将杯子放回到桌子上，慢悠悠地道：“假如你在我这干了十年，期间结婚生子，你有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某一天我突然杀了你，你会让你的孩子怎么做？”

“少爷怎么会…”岳思有点明白周成的意思，但想拒绝回答。

“快点回答，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周成恼火道。

“我会让他逃走。”

“很好，假如时间发生了变化，你的孩子二十多岁时我才杀你，你会让那孩子怎么做？”

“我还是会让他逃走。”

“哦！为什么呢？很简单，你知道他打不过我，哪怕他长大了，他依然无法干掉我，反而有可能被我干掉，所以你选择让他逃，对吗？”

“是的！”岳思目光闪烁，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你也不必责备你自己。你爷爷、你爸爸也是这样想的，逃跑是人面对强敌时的本能，面对不可战胜的对手，逃跑有什么可耻的！有人会狡辩说要勇敢面对，这是胡说八道，面对必死的结局，不逃跑那就是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而选择逃跑，虽然结局不一定好，但你可以争取到生存的时间和空间，你就还有希望，有未来。虽然我不赞成复仇，但逃跑了还有复仇的可能，不逃那就是一点复仇的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说，有时候胆小懦弱没有错，更没有罪。”

岳思百感交集，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但他还是不解：“我明白了，少爷，但是为什么会有人吃人这种事啊？就不能不吃人吗？”

“这我怎么知道？我不是叫你去问那些吃人的人吗？”周成没好气道。

“但是，我知道一句话，”周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天之道我们不管它，也管不了，但我猜想人之道一开始应该是古代的人们为了战胜天地，战胜外敌而选择的道路。”

“这条道路是集结众人之力交与一人掌管，让他带领众人战胜洪水，战胜瘟疫，战胜饥荒，战胜侵略者，让人们能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这条路是成功的，我们今天能坐在这里喝茶就是明证。但人造的道路也是有缺陷的，你也应该看到，并且感受到了，当那人的后代忘记自己的使命，只顾自己享乐时，这条当初众人选择的道路就会成为无形的枷锁，牢牢束缚在众人身上，不断汲取众人的血液，直至众人身死。”

岳思震惊不已，这个说法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成沉默良久，才接着说道：“嘛！这都是我的猜想，当不得真。你要学会自己思考，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样你无论活多久，都无法解脱。”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一开始很猛烈，不一会儿就变得轻柔起来，又过了一段时间，雨停了，外面的天空又变成万里晴空。

周成望着外面明亮的天空，心就像被雨冲刷过一样，整个人恢复了平静，轻声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自那日之后，岳思就再也没做过噩梦，也不会在半夜惊醒，每晚都是一觉到天明。

这日，岳思和朱德荣守在一座名叫‘实验室’的房子前，这座房子是周成叫人建的，结构简单，但是房子里面还有房子，一共把三个房子套在一起，古怪的地方是没有窗户，透气孔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

“轰！”

突然，岳思听到一声巨响，转头一看，发现房子侧边居然破了一个洞。周成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大洞旁边的碎片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他很快就收起笑容，扭头对岳思道：“你们走远一点，拦住想要过来的人！”

“是！”岳思和朱德荣应道。

胡伯很快赶了过来，岳思两人的任务很快就被胡伯带来的护卫接过去了。

岳思没有继续关注这件事，倒是朱德荣好像想要探听这件事更多的情报，被岳思警告了一番才停下。

岳思自那日之后行动变得异常简单，修炼，随侍在周成身边。他开始尝试用周成的观点去认识世界，但每次都会让他头脑混乱，时间长了老是头疼，除此之外不再关心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岳思对‘实验室’为什么会破了一个洞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要听从周成的命令，做好自己的任务。周成既然不想让别人探查这件事，那他就制止朱德荣的探查举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岳思的世界观也在一点点改变。他开始意识到周成说的都是对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为什么他爷爷会被折磨致死，为什么普通人这么多苦难。

就拿农民来说，明明只要地主少收一下地租，他们就可以过得好一点，要是劳役和税少一点，他们就可以吃饱穿暖，要是这三样都减少了，那农民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当然还得考虑老天爷，天气好才有好收成，但哪怕老天爷不给面子，他们的生活也会比现在更好。岳思之前一直跟着哥哥颠沛流离，所以很清楚下层人，尤其是农民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凡那一年收成不好，那些农民一家都得饿肚子，而那些地主的日子则没什么变化，还是照常吃喝。

要是遇上灾年，农民更是得卖儿鬻女，才能活下去，可那些地主老爷却能因此过上更好的生活。同样是灾年，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能到这种程度？很明显，就是地租、劳役和税造成的。人道的枷锁牢牢地束缚在普通民众身上，地位高的人则将自己身上的枷锁压力转移到平民百姓身上，所以现实才是这个悲惨的模样。

岳思很想用其他方法去认识这个世界，可对他来说，周成的话太正确了，他很清楚要解释这个世界，只有用周成的方法才行，要不然无法解释为何世界是这个样子。

所以对带他正确认知这个世界的周成，他很尊敬，尊敬程度甚至高过了胡伯。胡伯待他如儿子一般，对他是悉心教导，他很感激，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不亚于父亲的爱。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更尊敬周成，他认为能这样认识世界的人一定会是个伟大的人，他想追随周成的脚步，去改变这个世界。

岳思并不知道，他以为的那个伟大人物，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比他还不堪，从一开始就只想着怎么逃跑，从来没想过怎么改变这个世界。

岳思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有吃有住，有人教导，还能随侍在一个伟大的人物身边。他认为一定是爷爷父亲等人的保佑，他才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所以他修行起来比以前还要刻苦几分，工作也更加卖力。

但周成好像看他很不爽，时常把他支开，并要求他以后要少说话，少问为什么。

岳思不太在意周成的冷淡态度，因为其他人对他都很好，清儿姑娘、雪儿姑娘、胡伯和周成身边的一些人，都对他很好，让他有家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大家知道了他的过去，对他抱有同情心理，所以才会格外照顾他。不过即便他知道了也无所谓，岳思的性格有些执拗，他认为对他好的人就是好人，给他关爱的人更是好人中的好人，他很喜欢他们。

沈氏别院很好，岳思很喜欢这里，他希望能一直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