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怎么会不难过

焰火如碎金在黑色夜空绽放，姹紫嫣红。亮光下，玻璃隐若无形，空气中弥漫着红酒的香调，绿色裙摆垂落，比火焰更亮的是女孩鲜亮的眼睛。

笑盈盈透过镜头，像一株盛放在夜下的昙花。

短短一现，画面定格。

甚至不需要特别高明的技巧，眼下的场景便是最美的景象，怎么拍都美得像油画。

“怎么样？给我看看？”

转眼油绿已然扫到眼前，灯光下光滑的肌肤透着莹白，习赫不自主后撤一步，才让呼吸保持平稳。

手机屏幕却已经落了两截漂亮的手指，在上面滑动视频照片。

垂眸露出玉白的脖颈，脖颈上散落几根碎发，看得他心痒，恨不得将那碎发拨上去，才解了心头难耐。

上下只隔着不到半臂距离，他一只手抬着手机供她滑动欣赏，另一只手不自在晃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抬起，在指尖快要落在她耳后几根碎发上时，姜亢宗猛然转头，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她笑得明媚满足：“废片我都删了，习总记得把照片视频全发我呀，谢谢！”

空落落的手缓缓放下，在自己裤腿上无意识抓了一下，才发现掌心是汗。

“好，我会给你发的。”

他说着，抬头余光看见女孩依旧开心站在窗前看着这场盛大的烟火，如柳絮般的七彩烟雾不断喷涌炸开，和金灿灿的五彩光晕交相辉映。

忍不住又抬起手机，悄悄点开了拍摄，从一侧的蓝色水墙和浮动的魔鬼鱼，移动到幽暗的蜡烛，再到两人方才落座的沙发，黑色的岩板桌面，桌上饮用的红酒、玻璃杯……

精致的餐点和落地窗前的那抹绿色，以及屋外的绚丽景色，都被他一一用心记录着。

好像每一个细节都值得反复回味，心脏好像也被这种扎实的幸福感填的满满的。

倏忽间，陌生的情绪钻入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大脑闪过从前的许多画面，握着手机的身形僵硬了一刹那。

曾经不理解抵触的情感在此刻恍然大悟，就像金天逸发在朋友圈里的那只丑陋的毛绒猫头鹰，就像朋友圈刷到了情侣合照，就像霍言每一次出差，都要不辞辛苦给女友带回的特产，发的视频报备……

原来记录不是任务，不是无聊，没有浪费光阴，记录在收藏一寸寸光阴里的珍贵情感，是看似无用却有趣的美好。

被大哥二姐取了“机器人”绰号的习家老三，被两人先后多次嘲讽不懂情感的死木头，突然发了春芽，注入了情感程序。

他曾是父母眼中最骄傲的后辈，是习家整个家族里最年轻的掌权者。

大哥习勉被泡在蜜罐里长大，第一个孩子的优待，让他好逸恶劳，为家族做过最大贡献是成为了金氏的赘婿，促成了金习两家的深度合作与信任，为两家创下了千亿的增收。

二姐习嘉作为继承人备选，虽是女孩却用男孩儿的严格要求培养，听话懂事了17年，却在18岁那年带回家一个女孩，出格的言行被家族放弃。

叛逆二姐直接定居国外，与二嫂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唯有习赫，“养废”了两个儿女后，他被作为重点继承人培养。父母为他倾注精力，更是请专家量身定制了精英培养方案。

从小他被输入的程序就与常人相悖，价值观和性格也是为了做大家族企业而量身灌输。

追求卓越是正确的，好吃等死是低级的；家族利益是重要的，只顾自己是短浅的；金钱权力是成功的，受制于人是失败的……

他成为了商业奇才和商圈神童，他少年老成而自律负责。

同龄人高考时，他已经大学毕业，家族利益优先，于是他接手养育了10岁的侄子。

同龄人大学毕业，他已经完全掌控了习氏集团，成为年轻的总裁，大刀阔斧改革企业，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商业奇迹，攻读国外硕博，同时养育侄子。

也许不仅是金天逸，就连整个习氏上下，上至父母，离婚大哥，二姐二嫂，下至100多号的亲戚，都要他帮忙周璇，提供资金来源和生活资源。

更别提习氏十几万的员工，每年的工资福利，都是一个巨大的天文数字。

习赫从未怀疑过自己人生价值，一位优秀的领头者势必要有强大的抗压力和责任心，还要有高瞻远瞩的目光。

沉浸在工作的成就感中，他享受掌控命运的乐趣，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财富，他有时候会理解不了，荒废人生的意义何在？

就像他理解不了视察时听见手底下的普通员工苦恼减肥，理解不了二姐二嫂闹矛盾吵架又和好，理解不了养的小侄子毫无远大的抱负和理想，只想做个混吃享乐的富二代。

保持健康的身体，才能有充沛的精力，学习丰富的技能，才能拓宽眼界，增加谈资，了解机遇。

说着真爱却又互相折磨的伴侣，为何不早日分开，各寻自由？

人们为何庸人自扰，为何折磨自我，为何消磨人生？

习赫这一刻，好像醍醐灌顶，全明白了。

开窍就是突然一刹那间的感悟，人要是没有经历过，是很难去共情理解他人的。

就像学过小学加减法的人，很难理解一个文盲要问出“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被知识浸润后，就很难体会文盲的心境，有时候讲不通道理，还会自我抓狂。

习赫暂停了录像，随即将手机放下，上前两步站到了姜亢宗身边，竟和她一起悠闲安静欣赏着烟花。

好像偶尔浪费一下时间，也并不全然无意义。

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衡量价值，除去繁杂的社会规则，还有心在告诉自己想要什么情绪。

看完烟火下楼，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习赫似乎没想提慈善的事情，姜亢宗感受着胸前那变得逐渐温暖的珠宝项链，也识趣没有提此事来扫兴。

就当是录制期间的一场放松，与投资人拉近情感的一场约会，今晚也是很值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晚无疑得到了有关习赫更多的信息点，也许下一次的筹码，还可以再大胆一些。

习赫送姜亢宗下楼，坐在远处拐角，不知何时已经戴了帽子口罩的时默不一会儿也跟着起身了。

一直跟到了套房顶层，习赫就站在姜亢宗门口，高大的男人略带克制，见两人之间还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藏在拐角的时默才强忍着没有冲过去。

帽檐下的瑞凤眼已经忍到发红，他一动不动注视着二人。

空旷的走廊里，习赫的声音很清晰：“我应该待会儿就走了，姜亢宗，谢谢你今晚能来见我。”

姜亢宗笑了笑，听见这笑声，时默就觉得心在滴血。

就像二十分钟前，他找遍了酒店的各种公共场所，终于在顶楼的长廊里看见二人一样难受。

姜亢宗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了一套，她打扮得华丽异常，身上的珠宝刺痛了时默的眼睛。

她一向不爱这些夸张的饰品，除非必要是不会戴如此隆重的首饰的。

出门前的姜亢宗没有携带任何东西，可不过一会儿不见，就已经大变模样，还站在烟花前笑着，由另一位男人为她拍照。

时默怎么会不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