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审判（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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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提欧克冷静地听着一墙之隔的第十五原体与他最看重子嗣的对话。

而他的基因之父悠闲自得地喝着索尔塔恩不知道从哪个休息室弄来的热茶。

听起来，马格努斯对自己的方才充满亲和力与热忱的演讲打动剧场观众很有信心，他认为纵使莫塔里安坚定地支持野狼对千子的指控，但他至少还有福格瑞姆与圣吉列斯的支持，加上他说服了剧场中的大多数人，虽然这场集会看起来是对千子们的埋伏，但他觉得，甚至帝皇也不是那么情愿指控他的爱子的，这场会议主要还是为了给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做做样子，因此他对自己会赢得判决的结果至少表面上是相当乐观的。

而阿里曼的看法则显然要悲观得多也直接得多，看到这位学者刚醒来没多久就摔了杯子发作“侮辱我们之人、那些在这个宇宙航行的时代还在搞女巫狩猎的蠢货和把脸藏起来的懦夫”还挺特别的，赤红之王倒也没有对他的子嗣在他面前这般放肆动怒，丹提欧克心中暗暗称奇。

阿泽克·阿里曼三小时前因为过于靠近马格努斯并直视了其心灵的窗扉而昏厥了过去——至少马格努斯是这样告诉醒来的阿里曼的。

而包厢里的其他人，尤其是最贴近他们的那个枯瘦老者，凡人记述者与马格努斯与子嗣弟子们言谈的记录者则全程面孔柔和，目光空洞，看起来对自己所处的一切情况都泰然自若，他们带来的九名圣甲虫狮卫亦然。

“那不是泰然自若。”钢铁之主在丹提欧克刚刚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告诉他。

“可怜的人，他其实没有这么年老体衰，但他被马格努斯强大的灵魂施加精神控制、变成他的书写傀儡已经太久了，以至于他的灵魂缺失体现在了他的外表上。那九个赛克麦特终结者倒是没有变老，但他们盔甲下的头脑其实也被马格努斯控制着。”

以及说完这段话，他的基因之父还辅以一段古怪而不祥的笑声，仿佛这句残酷的话语中竟然还能蕴含着什么笑话一样。

而隔壁谆谆善诱的父子相谈还在继续，直到阿里曼忽然意识到什么似地追问了了一句。

丹提欧克没有特意去听因此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但接下来马格努斯显然是动怒了，红色的巨人连头发都仿佛燃烧了起来，他惊愕地看到马格努斯严厉地要求阿里曼闭嘴不要再问，但阿里曼执意步步追问，甚至看起来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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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马格努斯是这种被子嗣连续质问还这样逃避回答、甚至不发火的性格吗？父亲？您觉得呢？”

福格瑞姆·帕拉斯笑眯眯地用他在众兄弟中最为纤长灵巧的手指头挠着白鸽的翅根，鸽子浑身僵硬，但他的嘴巴紧紧闭着，而黑白花毛绒暴君已经发现了自己弟子的这位学伴虽然没有坏习惯但有些恶趣味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于是他心情舒畅地令担忧的瑞拉诺送上新的红茶与带着卡仕达酱与果酱的司康。

但呈现在他们众人脑海中的画面在马格努斯被阿里曼的质问逼问至忽然倒下时全都一凝。

“老东西你在搞什么？！”

“噗嗤……哈哈哈哈……咳咳别挠了！见鬼！福格瑞姆！哈哈……咳咳！别挠了！马上就好！这是因为马格努斯将他的灵魂扯得太远，这不是我们该看到的东西！他陷入了过于遥远的灵魂之海彼端……咳咳，他早在与那时的帝皇接触之前便偷偷地深入过灵魂之海的深渊，他窥探过邪恶的意志，他同样用自己的方式定义了对方并认为自己不必太过在意，他当时就陷得太深，藏得太好，以至于我不能在这里深入太多。”

尽管有白色双翼的皇帝立即做出了解释，但直到影像再一次开始流动，某些隐藏在暗中的东西才开始在佩图拉博BC的授意下缓缓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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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提欧克惊讶地看到千子的原体那比他自己的基因之父更加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阿里曼惊惶失措地冲了过去，而圣甲虫狮卫们在一瞬间的恍惚后也同样围了上去。

“他怎么了？大人？我们若是此刻对他施以援手，或许……”

“还不到时候。”钢铁之主仿佛在回忆什么，又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丹提欧克，记得我们刚刚定好的盟约，我认为那位盟友听进了我的话，他会比他原本的的发言更加倾向支持马格努斯。端看马格努斯在接受了更多支持后能否做出稍微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快了，就快了。”

就在这短暂对话的功夫，昏厥的千子原体已然自行悠悠苏醒，马格努斯在阿里曼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已经失去的那只眼睛，他看起来眼神散乱，就像是一个刚刚目睹了许多未来的占卜者一样，有些焦躁而不安。

“我们该走了。阿里曼。时间紧迫。我们得马上赶回普罗斯佩罗……”

“大人，我们不能现在离开。”

“不能这样一个单词可不是你该对我说的，阿里曼，”绯红之王声如雷霆，“吾乃赤红之马格努斯，吾无所不能。”

他的子嗣只是摇摇头，“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刚刚我们接到了回到剧场中央的召唤，宣判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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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父亲所说的，对马格努斯与千子的宣判显然在一开始就朝着一个结果滑落。

丹提欧克注视着马格努斯带着阿里曼与九名圣甲虫狮卫朝着圆形剧场中央走去的背影。剧场中无人开口，成千上万双眼睛只是凝视着剧场中央缓缓走来的第十五原体与他的子嗣。

显然，这种在宣判前依旧如暴风雨前的乌云笼罩般的气氛，以及，主要是福格瑞姆明显转开的愧疚脸孔、圣吉列斯在自己脸庞上涂抹的灰色泪滴图案和莫塔里安脸上一脸骄傲而几乎虔诚的胜利表情终于让马格努斯开始承认这里存在真正的威胁，战争铁匠眼尖地看到巨人裸露在礼服衣袍外的肌肉绷紧。

……说真的还是现在炸了这儿或许可能依旧在最优解的范围内吧。

马卡多与帝皇在高台上的私密交谈终于完毕。

接着帝国宰相离开王座，走向金字塔高台前方突出的小阳台。

他用手中帝皇的权杖末尾再次敲击地面，让剧场内保持肃静，接着他的声音被传遍全场。

帝国宰相宣布了会议的尾声与判决的即将下达，“倘有任何人要对此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此乃最终时机，否则，保持高贵的缄默，直到永恒。”

马格努斯一动不动，犹如红色砂岩的石雕，而他的一连长绝望地转动着头颅，试图在这个大角斗场中寻找任何盟友。

——他们之前联络过的那名盟友会如许诺的那样去行事吗？他真的敢于在这样的场面下出头吗？

仿佛听到了丹提欧克的心声，钢铁之主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了。他开口道，“来了。”

一位战士起身，他身覆皑皑雪山般洁白的甲胄，红色的边缘如雪山下盛开的红花，闪电的标志横贯于他的肩甲之上，他的头顶光洁，顶部留下的长发被编成了长长的战士发辫从一侧垂下，水晶状的灵能加强兜帽环绕着他的脸孔，黄褐色的、布满仪式性刻痕、草原风霜的脸孔。

他的手中拄着顶端带着骷髅的法杖，他迈向剧场中央的步伐带着蛮族君王特有的古老矜贵与一种苍老智慧的冷静。

当他开口的时候，独有的浓重口音高哥特语立即表明了他巧高里斯原住民战士的身份，也让忧心忡忡的丹提欧克在放下心来的时候又吊起了心。

“我，孛儿只斤·窝阔台氏族的风暴先知，塔里忽台·也速该，对此有话想说。”

很显然也速该如他基因之父保证的那样睿智而具备行动力，因为丹提欧克看到了从会场各处起立并开始朝着也速该的方向走来的另外十一位身着动力甲的身影，每一个都手持法杖、在头部与肩膀外覆有灵能兜帽。在这些人其中更有数人，尤其华美而带有额外装饰的盔甲表明他们正是各自军团的首席智库。

丹提欧克在后方辨认着这些动力甲上的标识，他认出了暗黑天使、午夜领主、极限战士、怀言者、火蜥蜴与阿尔法的军团徽记。

“他真的做到了，天啊，我要向您忏悔，父亲。因为我当时私下认为我们应该选择极限战士的普罗姆斯首席智库或是暗黑天使的埃里卡斯首席智库。”

“他本就应当可以做到，察合台虽然被支走了，但也速该可不是一般人。作为一位原体，我的会面与支持的态度只是会让他做得更加出色而已。”钢铁之主如是回答，“不过显然圣血天使里对此意见不一啊。”

经过这个提醒，丹提欧克方才注意到，圣血天使的红色动力甲虽也在他们之中，但那个人没有戴着灵能兜帽。显然高台上坐在帝皇身边的圣吉列斯对此也露出了微微的苦笑，并朝皇帝欠身致歉。

“那是谁？”

“纳西尔·阿密特。”钢铁之主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诡异的味道，“嗯……索尔塔恩，关注他，看看我们能不能走的时候捎带上他。”

丹提欧克震惊地看向平静地仿佛自己只是说了句天气真好的父亲。

这时候，风暴先知的发言已经到了尾声，他正在为自己的发言作最后的总结。

“……诸般武器，无论火焰爆弹，皆为兵器。吾等征伐开疆，便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若粗粝便如人之无束，则必害人害己，游荡灵能者之害，莫塔里安大人之前确已明示。然训练有素者与无知者，孰更危？力需导于正途，凶铁须经千锻，随后铸形，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一旦能成，则为神兵利器，更善其工之事。”

“若此刻以灵能者皆为恶而妄下定论，则忘帝国之依赖。无星语者，诸界孤立；无导航者，银河难越。诘原体马格努斯者，何如诘皇帝之王庭？此事绝不可轻下判决，也不可宣判绝对。否则，此短视之举必带来莫大厄运。吾以此杖起誓，所言皆真。若有疑吾者，愿与之兵戎相见。”

也速该最后的发言中最为令人惊恐的那部分让整个剧场中明里暗里的观看者都为之失言了数秒钟。

接着，就像是有人朝着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冰水。

“嗡”地一声，愤怒的叫喊、惶恐的议论与其他的声音猛然充斥着整个剧场的天穹之下。

“王座啊，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胆，你看连那些智库们都惊慌地看着他！”丹提欧克惊叹道，“他也太大胆了……”

“不好……！”钢铁之主却在此时霍然起身。

“大人？”

禁军们在瓦尔多的命令下冲下高台，一队寂静修女美丽高挑的身影在剧场边缘包厢的阴影中若隐若现。

“大胆狂徒！妄议人类之主！把他押下去！”

风暴先知在这一片混乱中镇定自若，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吾之所言，正有一位原体在此给予支持！”

会场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一般又静默了一秒钟。

接着更大的嘈杂噪音爆发了。

金字塔型看台上的人几乎全都露出了皱眉或是意外的神情。

有一些家世最为古老的泰拉贵族已经开始悄悄地在随从的掩护下朝着座位后方的通道溜去。

丹提欧克不敢转头去看自己身边。

他们所在的空间中现在落针可闻，一种可怕的无形的东西正在挤压战争铁匠的肺部令他感到真切的窒息。

“啊，该死的。”

终于，一种半恼半自嘲的笑意出现在钢铁之主的声音里，打破了恐怖的寂静。

丹提欧克无法判断他是真的发怒了，还是亦然那般癫狂地懒散。

“荷鲁斯亲自出面让察合台不要前来尼凯亚果然是有道理的……这群人无法控制白色疤痕，没有人能真正控制白色疤痕。我果然也不能。”

他又轻笑了一声，“不过，不愧是被可汗掠夺来赠予塔里忽台·也速该之名的人，在还是凡人时喝了一口神明的酒又放下酒杯的少年。能够上座坚持一会儿的果然决不可能是常人。”

神明？天啊，我的父亲如此的疯癫，在尼凯亚这剿灭巫术的集会上谈论神明，上座？又是谁？要上什么座？

这些来自曾经迷失于冰冷残酷而如今最为高贵的癫狂预言者双唇中吐露出的疯狂意味的言辞令丹提欧克的那忠实的心脏隐隐绞痛。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我们现在该怎样做？父亲？”

丹提欧克已经握紧了自己的武器，而索尔塔恩的形体正在沸腾的熔岩与军团战士之间快速地切换，只有那对眼睛依旧冰蓝——丹提欧克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他的变化了，只要接下来能有用，怎样都好。

他们的基因之父哼了一声。

“还能怎么做？这种时候当然是出去面对了，不然呢，缩在自己的小城堡里做一万年的自怨自艾吗。”

某处传来恼羞成怒的咆哮。

于是在所有人都以为白色伤疤的首席风暴先知因为不愿面对现实而疯言乱语了的时候，黑色大理石的地面忽然沸腾起来。

禁军元帅立即皱起了眉头，小声地朝着寂静修女们的方向询问了几句，但得到的回复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星球内部的元素正在此地重新构成，就像有人驾驭着黑色的座驾从星星深处出现。

钢铁之主与他的两名子嗣的银灰色战甲、黄黑色条纹与银色骷髅面具徽记被尼凯亚圆形剧场上空粉色天空的微光所照耀，但他的盔甲上只反射出了灯火的辉煌。

“——也速该说得没错，不是没有原体认为这件事的判决不应如此匆忙和……绝对的。”

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挺直了脊背，在他兄弟们无比震惊或是立即变得厌恶的目光中微笑着扬起脸孔（这个动作引来了非常惊恐的大批量吸气，空气含氧量都瞬间下降了）。

“你觉得呢？——‘人类帝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