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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位基因原体一道联袂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峡谷底部被留下的人们也没有停下自己手头的工作。
毕竟,他们都是阿斯塔特,尽管刚才对卡斯佩尔·豪瑟尔所施行的仪式让他们的精神方面感到疲惫,需要冥想和恢复,但他们在体力方面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吃吧。这有助于更快恢复精力,在头狼回来之前我们要做好下一次仪式的准备。”
奥恩·恶冬把一块从平整的石板上砸下的石头做成的盘子粗鲁地塞进乌希扎尔手里,随后转身走到了另一边的怀尔德马克身边,“幸好你们没有带那个闻起来像是腐烂的鱼一样的金毛小子来,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们做这个的。”
第五学会的连长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的那堆东西:被猎刀切开的条状鲜肉,血液的闪光还在白色的脂肪边缘浮现,晒干的浆果,一点可能是蘑菇的东西。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略微点点头表示一种有分寸的谢意,然后带着这粗糙的石盘与食物回到了豪瑟尔的身体躺着的大石板的另一边。
阿里曼坐在那儿,稍远处,更高一些的天然台阶上,正在闭目养神。
乌希扎尔的到来让第一学会的连长睁开了眼睛,“怎么?这是什么?那群臭烘烘的狼送来的?我不想吃。虽然埃特皮奥现在不在我的身边,但这里也没有什么阻碍我恢复的东西。我冥想一会儿就能让心境重新降低。不过,你如果吃了的话,倒是可以告诉我它们的味道和感受,我会把它记录下来并感谢你为我们的图书馆资料做出的牺牲。巴莱寇。”
天枭的圣堂讲师笑了笑,作为心灵沟通的大师之中的佼佼者,他的情绪一向是众人之中更加稳定的那一个,不像弗西斯·塔卡或者哈索尔·玛特那样令阿里曼容易感到恼火,这也是首席智库会这样和他交谈的原因。
“不,”巴莱寇·乌希扎尔说,“我是想说,这应该不是本地的产物,根据科研站点的记录,这颗星球上还没有能够产出这么大块红肉的生命存在。”
“哦?”阿里曼似乎终于提起了些微的兴趣,“那这里有什么?总不见得全是苔藓与变种桫椤森林吧?”
“实际上,这儿的海洋里生命挺丰富的,而陆地上则全是昆虫与迷你体型的啮齿类动物,没有大型生物的链条,这些小东西大多依靠这些苔藓为生,有些吃虫子,它们的体型确实不足以产出这么整块的肉条。所以我猜这些是太空野狼们从芬里斯带来的。”
“那你更应该尝尝然后告诉我味道和感受了。——好吧。该死,你知道,我会的,我从来没有机会接触过芬里斯的动植物。”阿里曼秉承着一种学术式的态度,用三根手指小心地从石盘中捻起一块肉条,生鲜血肉的触感让他的脸部肌肉全都皱了起来,“我还是觉得它们应该出现在亮羽的实验室或者类似的地方,而不是餐盘里。哦,要不还是这个。”他在空中偷偷捻了捻手指,指尖的血水就凭空消失了。
对面的符文牧师陡然抬起头对他们怒目而视,但首席智库装作无事发生。
他终于在盘子里跳出一块没有被血水沾染的看起来像是蘑菇干的东西,仔细地打量着它,“我可记得那些最为古老的萨满巫师很喜欢用致幻蘑菇来为自己补充精力哪,或许这就是他们引发自己那些粗糙技艺的打火石?”
接着他把这块蘑菇干谨慎地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准备细细品味并记录它的其他细节。
接着乌希扎尔看到,第一连长的身躯陡然僵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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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意思?”
马格努斯努力站稳身形,他已经拿起了他腰间的弯刀,并用一个甩开的动作将之变成了长柄武器,接着他用这武器的末端在空中书写着唤灵与战斗防御的符文,可恨他这一次居然没有将自己的马格努斯之书带来,而是鬼使神差地将它留在了山脚下的临时营地,但幸好,那本书的封印只有他本人能够打开。
在此过程中,他对面的两名“兄弟”全都静悄悄地看着他做着战斗准备,黎曼·鲁斯那对晶晶亮的狗眼中竟然还满溢着讥讽的神色——愚蠢的野狼!他知道刚刚这里的对话的含义吗?!他现在的狗脑子真的理解吗?!他竟然还敢趴在佩图拉博的肩膀上!
“我的意思是。”对面这个可能是佩图拉博但佩图拉博不太可能是他的兄弟回答,“你今天终于没有带上你的书,这颗星球的表面也很干净,来到地面上的千子都有其对应的野狼看守着,所以是个探讨有关我们本质的好日子。——你刚刚不是还问我索尔塔恩到底从我这里继承到了什么吗?”
“我是问过。”马格努斯警觉地把武器横在身前,并非想要如凡人战斗般挥舞它,而是要用它作为法杖施展更强大的战斗灵能,“但你这样的措辞看起来仿佛你说你身躯里不是我亲爱的兄弟,佩图拉博一样。你是吗?你究竟是谁?”
“噢,有关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灵能视觉看一看呢?”对方很坦然地说,“我知道你可以看到每个人身上的灵魂光芒,不是吗?你们千子会用灵气的颜色、波动和特征来分辨每个人,并且认为这比什么保安措施都好用。”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所以你要不要看看我是不是佩图拉博?”
马格努斯对这句诱哄的话犹豫了可能有那么片刻。
但今天显得十分诡异的佩图拉博其实说得对,每个人在浩瀚洋中的投影是不会骗人的——乌希扎尔为什么还不带着阿里曼过来?他的读心术在这个距离上应该是能听到自己的召唤的,第十五原体又朝他们攀登上来的小道看了眼,毫无动静,没有任何支援前来的先兆。
于是第十五原体从浩瀚洋中比以前谨慎得多地抽取一丝力量,预备用来观看——
“你做了什么?!”
对面的一人一狗对望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马格努斯意识到,这两个人——佩图拉博与黎曼·鲁斯,早就串通好了!他们这次就是冲着他来的!这是狼设下捕猎千子的陷阱!
但赤红君王即使无法从周围的以太中汲取力量,其本身的能量也绝非凡俗之人可以想象,一颗超新星被压缩在他的身躯内尚不足以形容此等伟力,所以他开始向内寻求能量的供应,随后他惊恐万分地发现,他体内能量的输送随着对方大步的逼近也开始变得迟钝阻滞起来。
他的长柄弯刀顶端突然闪亮,让对方做出了一个想要遮住眼睛的动作,但最终,随着“噗”的一声,那尖端上只冒出一簇小小的以太火焰。
但这也没有关系,他,马格努斯,赤红君王,还有身为一个战士的技艺与堪称恐怖的**力量。
他把手伸向腰间的手枪,同时警觉地盯着已经靠近到只有一臂之遥的佩图拉博的一举一动,那种诡异的微笑显得更加明显了,一种极度不安却因为无法正常使用灵能预见的的感觉笼罩着马格努斯。
随后他就被攻击了。
但并非佩图拉博。
“黎曼·鲁斯”霍然起身,朝着马格努斯扑面而去。
这只黑白色动物比马格努斯能想象到的最大体重都要重。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弯刀无法很好地劈砍到他——狗这时候已经蹦到了他的脸上,出乎意料的巨大动能正让他整个人往后栽倒,第十五原体飞快地丢掉弯刀,拔出手枪,对着对方的侧身狠狠地连开了三枪。
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柄可怖的古代科技手枪的炽燃火焰在马格努斯自己的皮肤上留下了炙烤的痕迹,但黑白色的动物毫发无伤,那些毛皮甚至没有任何尖端被烤焦的迹象,接着他感受到了什么粗糙又坚硬而且触感诡异的东西正顺着他的后颈皮肤滑动,一瞬间拉弥赞恩几乎要笑出声:马格努斯那头猩红色的长发因为极度的惊吓而蓬松地竖了起来。
【好了,好了,摸到了,我想他现在应该觉得很害怕,他被从浩瀚洋这个网络里物理式断网了,而且被关在自己的**里动弹不得。】
【你确定已经把他目前所有的灵魂和模体都固定在这儿了?】
【我很确定,谁让他的躯体设计本身就和我们都不太一样?他整个更像是一种外骨骼动力甲式的躯壳,既然如此,那更会有一个中枢节点能起到关键作用了,根据前后的记载,那就是他的脊椎。我刚刚稍微让它们发生了某些错位。】
【你们不是本来就和人类的身体内部构造不同么。还能讲究这种原理的——以及他居然真的有根在工作的脊椎。】
【马格努斯尤其不同……你又不是没见过乌瑟尔玛阿特拉变成这样。原理很相似。他有脊椎这件事是铁板钉钉的,所以我们能确定的攻击部位不就是脊椎么。何况我用“黎曼·鲁斯”这个身份来说,万无一失。】
【确实,马格努斯身上有什么器官像人我不好说,但一定有一颗眼珠和一条脊椎。不过我还以为乌瑟尔玛阿特拉是纯灵能幻觉皮套呢,原来还真有一部分是实体?】
【瞬间构造出实体或者瞬间让实体化为能量对他这样等级的存在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在说话的瞬间,马格努斯已经失去了平衡,而拉弥赞恩赶上前一步,用早已准备好的如尼符文楔子卡进马格努斯的盔甲与关节处。
“可真不容易。”最后他把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赤红君王放平免得他滚下悬崖,“还好有LOGOS。”
马格努斯的独眼惊恐地转动着,他的眼珠现在从金色变到绿色,再从绿色变到蓝色,蓝色变成褐色,五颜六色,五彩缤纷。
这种惊恐在看到“黎曼·鲁斯”走过来拿爪子开始扒拉他的胸甲和头盔的时候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因为他之前刚刚以为最可靠而强大的兄弟,佩图拉博——寄居在这个躯壳中的存在,正饶有兴趣地蹲在旁边,拿着一支手术记号笔开始在他身上写写画画——但是是按照“黎曼·鲁斯”的狗爪子指点!
等下,他知道刚刚背上那种粗糙又坚硬的东西是什么了!是狗爪子底部的老茧与爪子尖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黎曼·鲁斯指导佩图拉博?!
“嗯……就这样吧,我觉得,让我们先把他身上之前他到处乱吃来的这些东西弄干净……我可不想和他说话的时候等于朝全水晶迷宫大喇叭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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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太掠食者们包围了他,就像海洋中闻到了血腥的鲨鱼群。
阿里曼意识到,为了追逐刚刚黑鸦学派中几十年来已经罕见出现的清晰预示,他自己的光之躯体在升入以太的浩瀚之洋中之后已经逗留了太久,超过了隐藏自己行动的时限,引来了贪婪的掠食土著生物的注意。
但像他这样的高级千子战士对如何在浩瀚洋中作战是有所心得的,他立即从周围浓重的彩色迷雾中汲取以太能量,接着将它们在自己的双手中凝聚成两柄火焰形成的权杖,它们就像是两个灼热的火把,其杖身上熊熊燃烧的以太烈焰能杀死任何胆敢靠近他的虚空掠食者。
但这也不是没有危险的,因为这样明亮翻腾的能量与他情感形成的波涛会不断吸引来更多的掠食者,直到他能够侥幸退出去或者被撕裂分食完毕为止——可如果不这样做,他立即就会被这些贪婪的能量与本能构成的生物咬下一块块光之躯壳上的能量血肉来,而即使是他这样的高阶灵能者,在这个深度的浩瀚洋中,能坚持的时间也是只能以分钟计算的。
但……他不甘心地朝着远处那已经开始消散的宏伟的金色玻璃山脉、山顶辉光中的白鸽、山脉后的庞大黑影与黑白色的圆盘看了眼,一直在千子之中占据引领地位的黑鸦学派近年来已经无法分辨准确的未来之线,而那些玩弄火焰的术士或者狂野的战斗力场派已经开始在首席议会的排位中蠢蠢欲动,如此规模庞大又具体的预言对他真的很重要,以至于他想要逗留和研究再久一些……
一头像是某种水生动物般扁平的掠食者冲到了他的面前,那看似无害的躯体在接触他的瞬间露出了足以将他的头颅整个咬下的匕首般的利齿,他奋力地用火焰权杖捅进它的身体中,一股永恒而空虚的饥饿感顺着它消散的躯壳涌入阿里曼的心灵,但他无暇管它,因为第二头、第三头掠食者又蹿了出来,环绕着他,以太烈焰随着能量的流失,逐渐开始不稳定起来。
“又一次,几乎没变。阿泽克·阿里曼,你们这群千子真的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凡事应适可而止’。头狼与铁之主对你们的判决在我看来还是太过仁慈了。”
一双利爪、流着口水的下颚、狂野的毛皮、金色的狼眼,诸如此类的幻象在以太中快速传导过阿里曼的眼前。
随着一声在灵魂中回荡的悠远狼嚎,一头比这里任何东西都要巨大的虚幻野狼从翻腾的迷雾深处突然出现,它裹挟着阵阵寒风,它的愤怒与毁灭之力远超正在围攻阿里曼的任何一头掠食者。
它们立即放弃了即将到口的阿里曼做鸟兽散:在顶尖掠食者面前,这些生物比起人类点燃的火把,更明白同类之间力量的差距。
这头巨狼跃到千子战士身前,庞大的身躯几乎可以完整地圈笼住他,它金黄色的双眼像是灯笼一样盯着阿里曼。
“该走了。不要逗留,一会儿它们会回来的。”它说,巨狼的躯体开始精妙地朝内部折叠,直到它的躯壳重新构成了一位身穿符文与编织图案皮甲、头戴面具、身披狼皮的芬里斯人的形象。
当阿里曼因为浑身肌肉的酸痛与瘀伤而发出呻吟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在他身旁担忧的乌希扎尔,以及坐在他对面、穿着那身皮甲与毛皮的欧瑟雷尔·怀尔德马克。
“那到底是什么见鬼的该死的蘑菇?”他奋力嘶声说道,“你们就吃这个来恢复精力?真的不是反过来?”
“那不是芬里斯制品。”欧瑟雷尔说,“那是寒冬与战争之主让我给你的,他说你会挑中它吃掉,然后在这里看到一些和之前不同的东西,还让我这次也记得要去把你带回来。显然,他看得很准。你记得要把你看到的东西如实告诉他。”
“我不知道狼王也擅长预言。”
“头狼是不擅长。”符文牧师同意道,“但看你的命线已经这样被篡改得面目全非,谁都能来策划一番也不奇怪吧。”
阿里曼霍然盯着欧瑟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