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国王之死

随着海水大量涌入，地下王城的积水量持续上升，舒云归在为费恩·劳伦尔治疗的间隙垂眼一看，他和柯尼莉丝上次进入移民飞船的入口已经被淹没，以这个进水量，距离飞船主脑彻底沉入海水中大概只剩一两个小时。

「你的通讯仪还能用吗？」

舒云归冲程思空晃了晃手臂上的通讯仪，道：「我的屏幕碎了，你看一下支援到哪了。」

「显示附近有两架运输机在执行难民转移任务，他们正在向我们靠近，预计还有十五分钟到达。」

程思空的那台通讯仪也受损严重，屏幕忽明忽暗，但总算确定了救援时间，舒云归扶着费恩·劳伦尔站起来，手里的「如沐圣光」一刻也不敢停止，转头对程思空道：「走吧，运输机不具备海中搜索能力，咱们得为他们传一个动力核心的坐标上去。」

费恩·劳伦尔不太具备行动能力，舒云归想把他背起来，但一个完全没有力气的人不仅比正常人重很多，而且仅凭自己的力气甚至无法爬上舒云归的背，没办法，舒云归只能蹲在地上喊道：「程思空！帮下忙！」

身后一点回应都没有，费恩·劳伦尔像一滩软泥一样趴在他背上，并且在不断下滑，舒云归一手稳着他，一手撑在地上，头上汗都下来了，忍不住大喊：「程思空！帮忙啊！你干什么呢？再不出去赶不上救援了！」

身后还是一片死寂，舒云归好不容易扭过头去，却看见程思空将手臂上的通讯仪拆了下来，正满脸沉重地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怎么了？你愣什么神呢？」

仿佛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实终于被确定，这时程思空才抬起头，用轻微震颤的眼神看着舒云归，道：「运输机信号消失了……」

「什么？」

舒云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道：「是不是你的通讯仪与天空岛失去信号链接了？」

程思空将通讯仪反过来面朝他，破碎的屏幕虽然不停忽闪着，但却可以清楚看见左上角显示着「已链接」图标。

在天空岛系统中，每一架离岛战机的信号源都是实时更新的，信号消失只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飞机离开了信号范围，比如进入了黑障等信号隔绝区域，二是飞机坠毁，中控系统受到毁灭性打击，彻底失去了与控制中心的联系。

对于科技异常发达的天空岛来说，应对黑障的技术早已炉火纯青，而且运输机不比战斗机，是根本飞不上能产生黑障那么高的区域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唯一一种可能性。

舒云归抬头看向程思空，两人眼里皆是不可置信。

以运输机的飞行高度，即使意外坠毁，天空岛强大的中控系统也能保证飞机信号不消失，为后续救援提供实时信号，但此时屏幕上却空空如也，仿佛运输机凭空消失了一样，这种毁灭性的打击只有高速战斗机在满速情况下从外太空坠毁才有可能产生，运输机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是……空袭？」

舒云归蹙眉道：「戴新杰的那架矿动力母舰已经被炸毁了，而且相距这么远，哪来的武器能将运输机炸得渣都不剩？！」

程思空将通讯仪重新装回了手臂动力支架上，沉思道：「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了。」

他快步上前一把将费恩·劳伦尔拖上了舒云归的背，问道：「除了神圣女王雕像之外，这片入海口附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军火库？！」

费恩·劳伦尔费力地睁开眼睛，惨白的嘴唇张合着，用尽全力说出了一个字：「有……」

「那就是了，缪斯一定入侵了第九星军火库权限，如果我猜的没错，现在地面上一定已经打成一团了。」

「第九星已经切断网络链接二十

多年，缪斯是怎么……」

话说到一半骤然顿住了，舒云归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咬牙道：「杰弗里之前打开过军火库，一定是那个时候，有共存派暗中替缪斯将终端带进了军火库！」

「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仅凭单机能迅速迭代出如此强大的控制能力，咱们霍普星域的缪斯在宇宙所有的智能系统中也算是个杰出人才了。」

程思空「啧」了一声，问道：「现在怎么办？我估计很快海水就会淹没我们，而天空岛最快的高速战机在不被击落的情况下赶到这里起码也得半个小时。」

就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中，海水已经没过了腰际，这还是他们身处高地，要是往下走，估计就没顶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军火库这一环，但也不要小看了天空岛的能力，我们还是按计划回到动力核心那里，估计不一会救援就该到了。」

舒云归记得有句老话说「进来容易、出去难」，他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这样说的，但是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是这样，他们想要原路返回，就必须要从高地上下来，但祸不单行，刚背着费恩·劳伦尔没走几步，堵住缺口的落石就经不住水流的持续冲击，向内形成了二次塌方。

骤然加剧的水流裹挟着巨石汹涌来袭，舒云归背着费恩·劳伦尔首当其冲，就当他在维持「如沐圣光」和召唤「独创空间」中犹豫的那一秒，程思空已经挥手扬起了「独创空间」，巨石在下一秒砸到空间壁上，整个空间如老式滚筒洗衣机一般在地下王城中打着旋向后退去，费恩·劳伦尔在强劲离心力的影响下被甩了出去，骤然脱离了「如沐圣光」的治疗范围。

这一次的撞击堪比空海战机遭受爆炸的那次，程思空又一次不知在空间中滚了多少圈，直到空间壁被两座水下建筑物卡住，才堪堪停止。

舒云归顶着头脑中强烈的眩晕感爬起来，踉跄着来到趴伏的费恩·劳伦尔身边，费力将人翻过来，费恩·劳伦尔的心跳却在他的探查下渐渐慢了下去。

「他还活着吗？」

程思空使用异变能力加固了空间壁，猛烈的水流到这里被分成两半，由于通道变窄，冲向后方的水流速度明显加快，后方建筑物承受不住这样强劲的力道，逐渐出现垮塌的迹象，巨石和建筑残骸被水流带着撞向大陆架，头顶的科珀市地基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纹，整座城市即将发生垮塌沉降！

「费恩！醒醒！别睡！」

舒云归拍打着费恩·劳伦尔的脸，将所有的异变能量都施加到「如沐圣光」上，大声喊道：「要睡出去再睡！」

沉重地眼皮掀起一个角又合上了，舒云归能明显感觉到「如沐圣光」对费恩·劳伦尔的治疗作用在极速消退，他记得路亭说过，如果人体细胞活性到达极限，医疗异变能力将不能再对其起作用。

看来，费恩·劳伦尔的命数就只能到此了。

「我……大概是出不去了吧？」

对于感知死亡的来临，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清楚，费恩·劳伦尔用力深呼吸几口，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在靠在舒云归的身上，透过空间壁看着劳伦尔家族一手兴建的王城在自己手中毁于一旦，水面迅速升高，仅这一眼的功夫，整个「独创空间」就已经完全被海水淹没。

四周都是落石撞毁的断壁残垣，王城中所有的建筑几乎都毁了，但唯有高耸的神庙岿然不动，移民飞船在它的保护之下，从此永沉大海之中。

「从劳伦尔家族开始的、开始的历史……也结束……结束在劳伦尔家族手中……这就是宿命吧……」

他转回头，看向舒云归，已经开始扩散的瞳孔用力盯着他，在死亡降临的前一刻，他身体轻微抽搐着，将舌尖都咬破了，用满带血腥味的声音拼尽

全力道：「第九星……第九星就……交给……交给你……」

不堪重负的身体终于彻底停止运转，「如沐圣光」的医疗作用消失，自行在舒云归手中消散，费恩·劳伦尔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合，舒云归从他微微露出的瞳孔中，依然能看见一个国王对自己王国命运的那种不甘与不舍。

程思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地下王城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他其实并不想活着继续面对良知与欲求的拉扯，性命终结与此，劳伦尔家族就还是第九星人民的信仰。」

舒云归知道程思空说的没错，对于费恩·劳伦尔来说，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他松开手，将人放下，程思空收束空间壁范围，费恩·劳伦尔的尸体逐渐进入海水中，被水流包裹着飘向地下王城深处。

他又回到了家族的怀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许依然可以称之为英雄。

「走吧，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水流彻底冲垮大陆架，科珀市地基沉降，新首都的坍塌带着旧王城一起毁灭，第九星政权于此开始，也在此终结。

舒云归在空间壁中回头，看着大陆架垮塌在深海中掀起混浊的泥水，在一片混沌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的光辉在闪耀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