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往事难言

顾星堂的衣领被舒云归高高扯起，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没有什么故意隐瞒你们的事情，有些事我只是没有提及，并不代表我是故意要欺骗你们。」

刚刚苏醒过来的舒云归剧烈地喘着粗气，险些被撞出鼻血的路亭忙不迭爬起来，从背后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到路边花坛上坐下，胆战心惊道：「你别激动啊我的祖宗！你刚才心脏停跳那么久，我都以为你要凉了，你能不吓我了吗？」

他强行将舒云归按在花坛上不允许他站起来，战地医疗团的成员们从随身背包中掏出一大堆舒云归认不出来的医疗器械，很快他身上就被贴满了贴片，路亭紧张兮兮地监视着他的身体数据，生怕舒云归死在这里。

看见舒云归这副模样，顾星堂摇了摇头，盘腿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表情诚恳道：「我确实没有骗你们，我之所以忍受长久的孤独存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消灭缪斯，关于戴映之的事我确实还没有跟你们说过，因为我觉得那些事已经没有再提及的必要了。」

舒云归看着顾星堂，他还是无法完全相信眼前这个男人，顾星堂活了一千多年，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就如同他和戴映之的关系一样，只要他不说，旁人是很难察觉出这些事的，所以对顾星堂来说，随便隐瞒一些往事秘辛，就足够折腾他们所有人的。

「我不管你之前是抱着怎样的想法隐瞒这些事的，现在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过去的关系，我就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在应战缪斯这件事上，我们或许就没有什么合作可言了。」

对面的男人幽幽看了他一眼，虽然顾星堂拥有极高的智商与科研能力，但在对付缪斯这件事上，光靠脑力是不够的，自己和舒云归他们必须合作，否则这场战争是不可能胜利的。

「我们联合政府不欢迎你这样不够坦诚的合作伙伴，如果你还想继续合作下去，就最好不要有秘密瞒着我们。」

程思空的手臂被路亭及时用「细胞重组」救了回来，此时躯干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上衣烧毁了，他干脆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精瘦结实的肌肉任由战地医疗团的人对他的医疗结果进行拍照记录。

「我知道了，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不隐瞒。」

顾星堂闭着眼睛点点头，虽然他很不想去回忆过去那些事，但有些伤疤却是不得不去揭开的。

「我们需要知道你和戴映之的家庭的关系，以及你将戴映之上传到缪斯服务器中的真实目的。」

随着舒云归发问，顾星堂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垂眼注视着地面裂隙中的一株青草，忍痛撕开了自己尘封多年的记忆。

「我和戴映之从高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大学志愿又都主修的人工智能设计专业，还没毕业我们就结婚了，我设计出缪斯服务器的那一年我们有了儿子顾锦捷，孩子在堡垒下层他祖父母那里生活了六年，然后成功通过了政府筛选，回到堡垒上层进入政府学校上学，就这样，我们一家人终于生活在一起了。」

「锦捷很聪明，十四岁就跳级进了高中，他放假回去看祖父母的那一天原本映之是要一起去的，但临时接到工作任务，只能让他一个人去，没想到锦捷被自然保护派袭击了，警察找到尸体的时候他已经白骨化了，映之受到打击病倒了很久，连认尸都不敢去。」

顾锦捷的死亡无疑是顾星堂心中永远的痛，即使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但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是使顾星堂神情悲痛，他的头垂得更低了，连脊背看起来也佝偻了不少。

「既然戴映之当时已经悲痛欲绝，她又为何自愿将意识上传到缪斯服务器中去呢？你们当时真的确认她身体和情绪适合进行这项工作吗？」舒云归继续问道。

「锦捷去世四

五年之后，在亲朋好友的鼓励下，映之重新振作了起来，我们很快又有了一个孩子，这次是个女儿，映之很高兴，但好景不长，这个孩子在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出现了生化反应，就是先兆流产，医生说可能是和映之长期接触电离辐射有关，也可能是她身体还未恢复过来导致的自然流产。」

「我当时以为映之会撑不过，毕竟这种打击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但是那段时间我必须去北美板块参加世界智能研讨大会，这件事关乎缪斯服务器是否能得到政府的下一步资金支持，我将她托付给医疗人员照顾，等我参加完会议回来的时候，她对我说她已经完成了手术，并且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一个女人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她的丈夫却不在身边，你真的相信她恢复得很好吗？」

路亭的眼神从医疗机器上挪开，他看向顾星堂，提出了质疑。

顾星堂懊恼地按住了额头，语调不稳道：「当时正值缪斯服务器迭代升级的关键时期，我和我的团队几乎没日没夜地守在服务器旁边，我确实忽略了映之的心理状况，但那段时间除了我之外，所有同事也没察觉出异常。」

「一个月之后，她开始重新回到缪斯的设计工作中来，她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人工智能学家，有她的帮助，缪斯很快就发展到了可以上传人类意识的阶段。」

「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她回到缪斯的设计工作中来，应该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吧？」舒云归问。

顾星堂咬住了下唇，久久没有说话，耶稣十分担心他，忍不住打断道：「能让我老爹休息一下再问吗？他也不是犯人吧……」

「我没事。」顾星堂拍了拍耶稣的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映之背着我们所有人将女儿留了下来，她将女儿的胚胎通过体外培养的方式养到了六个月大，然后偷偷提取了女儿的意识，将她上传到了缪斯服务器中。」

从顾星堂嘴里说出的这个消息令在场所有人无比震惊，程思空不敢置信地追问：「你是说戴映之将你们女儿的胚胎从身体中取了出来，然后将只有六个月大的胚胎进行意识提取，然后上传到了缪斯服务器中？！」

路亭「唰」的一声站了起来，瞪大双眼惊愕道：「六个月的胚胎还没完全发育成功，你确定它具有完整的人类意识吗？这样不完整的意识怎么能被上传呢？！缪斯在当时不是关系到整个地球人类命运的超级计算机吗？这样做是置全人类的安危于不顾！」

「我也是在最后关停缪斯服务器的时候才得知这件事的，正是因为胚胎尚且不能称为‘人，所以它极度微弱的意识才没有被我们发现，戴映之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这些事，最后通过了身体和心理检查，成功提取意识，也进入了缪斯服务器中。」

「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戴映之是第一个被上传进去的意识，但谁也没想到，在她之前，其实还要一道意识早已在缪斯服务器中生活了好几个月。」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众人鸦雀无声，身边只有挖掘机械在不断工作的声音，每向下挖掘一下，那声音就像敲击在众人心脏上的重锤一样，令每个人心脏「砰砰」直跳。

这简直太耸人听闻了，很难想象戴映之究竟疯魔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想到用人类意识电子化的方式来留下自己这个压根没有发育成人的女儿。

「那……后来呢？」

朱新月蹲在舒云归身边，都听呆了，忍不住咬着手指问：「戴映之进入缪斯服务器中之后做了什么呢？她那么在意她的女儿，应该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女儿在电子世界中成长起来吧？」

「这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也是我为什么坚持一定要消灭缪斯的原因。」

顾星堂的眼神凌厉了起来，仿佛接下来提到的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妻女了。

「众所周知，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胚胎不足以称之为人，所以女儿的意识进入缪斯服务器中之后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它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认知，也没有所谓的好坏的区分，她本不会影响到缪斯服务器的运行，但在戴映之将自己的意识上传进去的时候，这一切都被改写了。」

「戴映之的意识成为了女儿接纳的第一个人类意识样本，因为戴映之认为自然保护派害死了她的儿子，她心中的恨意成为了女儿首先接触到的情绪，它第一个学到的就是戴映之对人类的憎恨，接下来我们赋予它的一切都只是在这种恨意上做加法罢了。」

顾星堂额角青筋直跳，他双手握拳，似乎用尽了力气才按捺住了情绪，苦声道：「等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戴映之的存在对于她女儿来说就像是空白程序中的第一道元指令，除非戴映之消失才能消除缪斯对人类的憎恨。」

「戴映之作为人工智能专家，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影响了女儿的成长吗？她就没尝试去解决这件事吗？」舒云归问。

「当然有，戴映之发现了女儿的意识无法仅靠电子世界发育完整，她以为想要为女儿不完善的人格搭建真情实感，这就需要大量的人类意识样本数据，于是她对外宣称缪斯服务器中有‘新世界存在，以此换取到了大量的人类电子意识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