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神鬼不知

地下基地外狂风四起，无数克里虫在天空中盘旋着，犹如一群暴风雨来临之前聚群低飞的蜻蜓，巨大的膜翅从人群中划过，不少人被掀翻在地，甚至被长满倒刺的虫足勾上半空再狠狠摔下，先期到达地面上的平民们多有受伤，大家宁可挤在即将垮塌的基地里，也不敢冒险出去暴露在虫群中。

于帅绮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基地出入口，在迷人眼目的风沙中他看见马萨站在土坡上，双手高举、面带狂笑，而那些克里虫竟然真的是以他为圆心在不断盘桓着，它们不仅不攻击马萨，甚至还时不时低下头来，用自己猩红的眼泡去挨蹭马萨的手背。

这算不得是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但却代表了绝对的信任，克里虫似乎已经把马萨当成了自己人，它们围着马萨尖啸着，试图为它驱赶那些从地下基地中涌出来的人类。

“他疯了吗？”于帅绮震惊大喊：“他是怎么做到的？！”

在杂乱拥挤的人群中，恰好有几名马萨的簇拥者在场，他们跟着马萨离开地下基地，亲眼看着秘书长大人召唤虫群，虽然他们知道秘书长一直以来的计划都是号令克里虫为自己所用，但当天空和地底不断有克里虫出现的时候，他们还是吓到了，此时正缩在墙角面如灰纸。

于帅绮一把揪起了其中一人的衣领，以前他要是这么做，双方铁定要打起来，但现在对方被那些成堆出现的克里虫吓得腿软，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马萨他做了什么？说啊！你们天天跟在马萨身边不会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吧？！”

被于帅绮狠命摇晃，那名将领因为惊慌失措而目光涣散的双眼终于朝他看了过来，嘴唇颤抖道：“脑细胞……秘书长把055号实验体的脑细胞注射进自己的身体中了，这几天一直很正常，临近中午的时候说要到地表上来，结果刚一出来克里虫就出现了……”

蝾螈星上的将领们不是没有见过克里虫，他们在矿场上工作的时候经常遭遇克里虫的侵扰袭击，但每次虫群的数量不会太多，一般就四五只，顶破天也就十几只，但这次几乎是倾巢出动，数不胜数的克里虫从天际线尽头飞来，甚至连在地底的虫子都受到了召唤，纷纷破土而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地下基地主体建筑发生了倾斜。

于帅绮看了一眼时间，按照那名将领的说法，马萨已经出来好几个小时了，但此时仍有不少克里虫从远方飞来，而顺着地底矿脉而来的克里虫则如雨后春笋一般从地面无数大坑中探出头来，朝马萨摇晃着自己的触须，捕捉着空气中同类散发的信息素。

马萨双眼通红，因为眼部压力过高，他的眼球向外突出，眼眶周围的血管全都鼓胀起来，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怖，人类感受不到从他身体中散发出来的055号克里虫的信息素，但虫族们却被这些信息素召集到一起，将逃难出来的人类悉数包围。

除去在外工作的士兵和平民之外，地下基地中大概还剩十万人左右，这不是个小数字，但与附近虎视眈眈的虫群相比，这些人类就显得太过渺小了。

从地底钻出来的克里虫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人们惊慌地四散奔逃，但仍有不少人被克里虫踩在脚底，由此引发更大的恐慌，当所有寻不到掩体躲避的人类一齐奔跑起来的时候，那些原本还算平静的克里虫也受到了引诱，纷纷低下头来，如食蚁兽追随着蚁群一样朝人类扎下来它们致命的口器。

人类在克里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没有战舰武器，也没有异变能力，连引以为傲的头脑都无法战胜因为体量悬殊带来的力量差距，除了仓皇逃窜之外，人类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在克里虫撞击地下基地出入口的时候，于帅绮一把将手中的将领扔到了身后，他反手夺过了身边士兵手中的冲锋枪，一梭子子弹招呼出去，将距离最近的那只克里虫的眼珠打爆了一颗。

虫血喷溅，大水泡似的眼球迅速瘪了下来，克里虫吃痛，挥舞着镰刀状的前足不断尖叫，于帅绮寻了个空隙就往外跑，舒宁秋想抓他却没有抓住，只能在拥挤的人群中高声呼喊：“你去哪？！”

可惜现场太过嘈杂，风声、虫叫声以及人类的哭喊声混合在一起，这些声音将舒宁秋的呼喊声冲刷得很淡很淡，于帅绮抱着冲锋枪一个箭步越过地裂，然后在克里虫前足落下来之前迅速委身，从巨虫腹部下方滑了过去，眨眼间就距离地下基地出入口很远了。

他已经不再年轻，能保持这样惊人的体力与反应能力实属不易，此时他耳边是风声与虫叫声，脑海中是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他将自己全部的本领都拿了出来，在无数克里虫的注视下迅速靠近了山丘上的马萨。

“停下来！”

冰凉的枪口抵住了马萨的后脑，急速奔跑逼出来的汗水一瞬间全都冒了出来，于帅绮无声地喘着粗气，他双手抬着冲锋枪，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与马萨撕破脸皮，他只知道如果继续放任马萨为所欲为，明年的今日就是蝾螈星上所有人的忌日。

马萨早就感应到了他的到来，此时微微转身，即使头还没有完全转过来，鼓胀的眼球就已经出现在于帅绮眼前，那双充斥着红色液体的眼球中看不见瞳孔，像两只灌满水的水球从眼眶中硬生生挤出来，那双眼睛朝于帅绮看过来的时候，一股恶寒登时从脚底直窜颅顶。

“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帅绮强忍胆寒厉声呵斥：“你是人类移民指挥部的秘书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置全蝾螈星的人类性命于不顾？！马上停下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马萨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冷笑，因为没有瞳孔，于帅绮并不知道他到底在看哪里，这种寻不到对方视线焦点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他微微移动枪口，将准星对准了马萨的眼球。

“人类的性命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即使面前抵着一口黑黢黢的枪口，马萨依然毫无畏惧，他收回手背在身后，神色如常，要不是眼睛的变化太过明显，谁也不会发现他与克里虫之间竟然产生了如此紧密的联系。

“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于帅绮咬牙切齿，怒斥：“你自己难道不是人类吗？！难道你没有遭受过克里虫的侵扰吗？这几年因为克里虫频繁袭击的事情你焦头烂额多少次在深夜召开临时会议的事你都不记得了？现在竟然要倒戈过去帮助克里虫迫害人类？！”

于帅绮只觉得马萨的行为不可理喻，他拔高音量吼道：“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吗？！对得起所有人喊你一声‘秘书长’吗？！”

马萨安静地听他骂完，旋即嗤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对不起我的身份？你真的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

于帅绮骤然愣住了，他有些微的疑惑，但这种迷茫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随即他猝然后退半步，惊愕道：“你……你是……”

“为什么我能与055号实验体进行精神网交互试验？为什么我能承受住055号实验体的脑细胞？为什么我能召唤来克里虫？你们只看到了我在做这些事，却从来没想过为何什么独独是我来做这些事呢？”

马萨的唇角牵出一抹诡笑，在那双猩红眼珠的映衬下令人肝胆俱寒。

“异变……”

于帅绮倒吸一口凉气，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喉头肌肉的抖动，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发颤。

“你是异变体……你早就异变了……蝾螈星上的没有异变体的传言是假的，你就是第一个异变体！”

马萨大笑起来，脸部肌肉往一起挤，那两颗眼珠似乎又被挤出来了一些，他的笑声中全是对人类智商的嘲讽，当所有人都在震惊舒云归这个异变体出现的时候，其实蝾螈星上早就有另一个异变体一直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一切还得感谢三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虫群袭击，连日工作使我身体和心理都达到了极限，异变能力出现得很突然，在发现自己能听懂克里虫语言的那一刻，我自己都惊到了，但这何尝不是一种上天的恩赐呢？如果不是发生了异变，我早就因为过度劳累死在工作岗位上殉职了吧？”

不得不承认，虽然马萨心计颇深，但他确实在这二十多年中将蝾螈星管理得还算井井有条，他的政绩不可否认，但犯下的错误也一样不可洗刷。

“所以……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肆抓捕克里虫进行实验，你想弄明白你的异变能力？然后发现自己确实有与克里虫交谈的能力，从而诞生了想要号令克里虫族的疯狂想法？！”

“没错，实话告诉你吧，言灵类异变体本身不具备攻击能力，但没关系，克里虫就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武器，当你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的时候，就不会在意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和不值一提的人了，就好比这庞大的克里虫不会在乎地上的蝼蚁究竟是人还是别的动物一样。”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