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太空垃圾岛（三）

星际拾荒者之间的打斗远比朱新月预想的要激烈，虽然舒云归跟她说过拾荒者之间是有帮派区分的，但由于没有亲眼见识过，所以在朱新月的心里，还是无法将星际拾荒者与普通的捡垃圾为生的流浪汉区分开来。

直到眼睁睁看到其中一人掏出了枪。

枪声虽然无法在宇宙中传播，但空气中的震动感却是很明显的，证明这把枪的杀伤性非常强，而且朱新月从小混迹武器库中，各种枪械见得多了，这样的冲击力还是很少见的，说明这枪械应该是星际拾荒者自己拼凑改造出来的，没有经过军械安全部门的审查，更是视武器制造标准法规于无物，可以自行将杀伤性提升到非常恐怖的程度。

普通人哪里知道该怎么改造枪械，能有这种能力，就证明了星际拾荒者绝非寻常人物，他们不仅有帮派，很有可能还有自己的军事武装。

朱新月警惕地将头低了下去，整个人躲在垃圾山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观察那些人。

这次实习任务飞行学院只派了一艘飞船过来，战力有限，学生们又没有使用武器的权限，赤手空拳打一打还没问题，要是真涉及到火拼的话，就算是朱新月心里也没底。

朱新月之所以能在飞行学院打遍无敌手，靠的可不光是蛮力，她虽然在学习上的智商不太高，但天赋全点在了打架上，打架也讲究个有勇有谋，朱新月不是无脑的莽夫，她知道就凭自己和舒云归是绝对不可能打赢几个持枪的星际拾荒者的，于是一声不吭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完全没让舒云归担心。

舒云归起初还怕朱新月一冲动就跑下去干架了，所以一直紧紧拽着她的胳膊，没想到这丫头倒不傻，没有上赶着往枪口上送。

一场火拼很快结束，其中一方拾荒者中应该有个帮派小头目，他的武器明显更厉害，对方两人被爆头枪杀，身体飞出去很远重重跌落在垃圾堆中，不会有人给他们收尸，他们将成为垃圾山的一部分，等待着下一批拾荒者来捡拾他们身上有价值的东西。

太阳能帆板被从严重破损的飞船上卸了下来，那艘飞船似乎是迎面撞到垃圾山上来的，整个驾驶舱支离破碎，驾驶员肯定早就没命了。

星域内这种驾驶事故频发，政府在私人飞行器的制造与审批方面的工作这些年越发放松了，一些存在着明显设计问题的飞行器依然可以通过政府审批，堂而皇之上市出售，这些飞行器在人工大气层内飞一飞还没有太大的问题，一旦进入太空，经常会发生燃料冻结、导航失灵之类的问题，一旦飞船撞毁，残骸最后都会慢慢漂浮聚集到太空垃圾岛上来。

被拖走的那块太阳能帆板意外没有什么明显的损伤，卖给星际盗猎者应该能换个好价钱，两个拾荒者喜滋滋将帆板拖走了，留下了两具尸体，和看起来更加糟糕的飞船残骸。

胸口被人捅了捅，舒云归低头一看，是朱新月的胳膊肘一直在撞击自己的胸膛。

“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做？”朱新月犹豫道：“把尸体抬回去的话能不能给加分？”

“你倒是想得美，太空中的尸体除了军人和身份极为特殊的人之外，其他的尸体是不允许进入人工大气层的，只能作为太空冻尸永远留在这里。”

舒云归往朱新月脚下看了一眼，幽幽道：“说不定你现在就站在几具远古尸体上面。”

朱新月一下就跳了起来，当她意识到舒云归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时候，那人已经顺着垃圾山走下去了，她一拳没打到，只能骂骂咧咧赶紧跟上去了。

那两名火拼失败被打死的拾荒者的尸体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斜坡上，已经陷入了松软的垃圾中，舒云归蹲下身慢慢扒开了表面上的那些垃圾，看见尸体的防护服头罩都被打碎了，就算人当时没死，也早该缺氧窒息身亡了。

“你胆子真大，尸体也敢上手碰啊？”

朱新月毛骨悚然，她虽然爱打架，但也没打死过人，更没有见过死人，此刻那两具尸首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些亡魂索命的电视剧情节，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跳着往后退，结果被地上的垃圾绊倒，直直摔进了那艘飞船残骸中。

正蹲在尸体面前拍照记录的舒云归听见耳机中传来的叫声，头也没回地叹了口气，他迅速将通讯仪上的照片标记方位传送给带教昂老师，然后才站了起来，回头看向四脚朝天栽进飞船中的朱新月，无奈地摇头。

“你笑什么笑啊！过来拉一把啊！”

朱新月卡在了飞船破损的窗框上，那飞船的船头大半都斜向下埋进了垃圾山中，此时朱新月与驾驶舱齐平，她上半身跌了进去，腿还卡在外面，这样的姿势令她很难靠自己的力气坐起身来。

“别乱挣扎了，垃圾山不牢固，飞船有点下陷，你越动陷得越深。”

舒云归寻了个还算结实的地方站稳，双手抓住朱新月的脚腕将人往外拖，驾驶舱的断口很不平整，周围都是金属被撕裂之后形成的毛刺，舒云归担心朱新月被划伤，于是松手道：“你先别动，我把这些刺都敲掉再来拉你。”

朱新月现在是头低脚高的状态，脑袋有些充血，她催促道：“那你快点。”

舒云归三下五除二爬上了驾驶舱，飞船因为多加了一个人的重量又向下陷了一些，舒云归握着铁棍敲击着那些金属毛刺，建造这艘飞船的金属材料硬度和韧度都非常高，舒云归敲了很久，才终于敲完了一边，他弯腰朝驾驶舱内探头看去，大声道：“你往右挪一挪，那边安全点。”

等千辛万苦把朱新月从飞船驾驶舱中拖出来的时候，距离实习任务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两人毫无收获，甚至因为在垃圾山中打了个滚而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他们才是拾荒者。

“什么破任务！”

朱新月脸颊抽搐着，怒火已经压制不住了，她一脚踹飞了面前的空罐头盒，骂道：“早上就说不来的！总不是挂科，还不如在家多睡会！”

舒云归默不作声地侧开一步躲过了飞来的罐头盒，等朱新月发泄完了，他才问：“那你还组队吗？不组的话我就自己去找拾荒者了。”

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因为朱新月耽误时间而生气，也没有因为朱新月乱发脾气而选择弃她而去，反而还询问要不要继续组队，朱新月还真没见过如此好脾气的人，她歪着头重新打量了一遍舒云归，片刻后才挠了挠面罩，道：“你不嫌我拖后腿吗？”

“拖后腿？因为你摔进驾驶舱的事？”舒云归摇头道：“你又不是故意的，如果要继续任务的话，我们需要再抓紧点时间。”

朱新月真是对舒云归刮目相看了，她因为自己父亲的原因，从小就是在各大军属学校中长大的，要说那些达官贵族的孩子们从小受到的都是精英教育，可一路看下来似乎谁也没有眼前这个男生有绅士风度。

“你这个样子在学校里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朱新月八卦道：“要早知道指挥系有你这样的男生，估计全校女生都得转专业了，不像我们重机械驾驶专业，那些男生一个个五大三粗都能打死一头牛，要指望他们关心一下女生那是不可能的事。”

“行了，这些事跟本次任务也没有什么关系，距离任务结束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们抓紧一些，至少要找到两个星际拾荒者回去才能及格。”

舒云归朝前走去，刚准备迈步，脚腕却抬不上来了，他用力抽了一下脚，整个人却险些朝前栽倒，幸好朱新月及时扶住了他，两人一同朝他脚下看去，只见一只骨骼毕现的手紧紧抓着他白色的防护服，因为极度用力，连指关节都凸出来了，五指更是要陷进舒云归的肉里去。

“什……什么玩意啊！”

朱新月惊恐万分，她以为是那两具尸体诈尸了，吓得差点两眼一黑，但回头一看那两具尸体还躺在垃圾山上，完全没有要来索命的迹象。

难道这垃圾山底下真的还埋着其他尸体？！

就在朱新月疯狂脑补恐怖片情节的时候，舒云归却弯下了腰，他伸手去掰那几根手指，但对方太用力了，第一下竟然没有掰开。

这是一个女性的手掌，皮肤白皙、骨骼纤细，体温已经探测不出来了，但求生意识很强，舒云归掰了好几下才将她的手掰开，朱新月想要催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舒云归却在垃圾山上挖了起来，顺着那个手掌一直往下挖，慢慢胳膊、肩膀甚至大半个上身都露了出来。

“是个女孩子啊？”朱新月凑在一边好奇道：“看起来只有十几岁，是飞船事故的幸存者吗？”

她同舒云归一起把埋在垃圾堆里面的女生拉了出来，那女生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身上的衣服也损毁大半，她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舒云归和朱新月都没听懂，只是人才刚被救出来，那女孩子竟然又抓住了舒云归的脚踝，这回是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了。

“她是害怕我们走了吧？”朱新月道：“她是真的很想活下去啊。”

“体温太低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老师他们带着医疗箱赶过来。”

舒云归完全感受不到那女生的体温，她浑身冰凉地好像刚从冰箱中拿出来的尸体一样，最要命的是她的头罩已经碎了，没有氧气她根本挺不了几分钟。

飞船事故并不是最近一两个小时发生的，按道理来说这个女生早就应该死了，但她还活着，这是个奇迹，舒云归也不能随意放弃她的生命，他赶紧用通讯仪通知了带教老师，并按照战地急救课学到的知识，对该女生进行气道重建、意识复苏等急救措施。

“现在需要检查一下她身上有没有开放性外伤，我一个男的不方便，查体的事就麻烦你了。”

舒云归转过身去，好在战地急救课朱新月是听了的，她赶紧检查了对方的四肢和头颅，没有发现骨折或开放性创伤，然后将人放平，拉开她的防护服拉链检查她的胸腔、腹部和脊椎有没有受损。

然而，随着防护服拉链慢慢划开，朱新月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舒……舒云归……”

朱新月的声音有些发颤，背对着她们的舒云归立刻问道：“什么情况？有外伤？”

“有……呃……也不算吧……”朱新月支支吾吾道。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骨折还是开放性创伤？失血量怎么样？”舒云归追问道。

“没有……没有骨折……也没有流血……”朱新月为难道：“就是……线断了……”

“线断了？”舒云归满脑袋问号：“什么线断了？”

“就是她身上的线断了啊……我也形容不出来……”朱新月崩溃道：“哎呀！你自己回头看吧！”

那可是个十几岁的小女生啊，舒云归可不会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但朱新月一再催促，他衡量再三，还是决定将性别之分暂时放下，救人要紧。

他转过身，脑袋里还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复杂的伤情令朱新月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闯入眼帘的惊人一幕却令他露出了和朱新月相同的震惊又迷茫的神情。

那女生的胸膛向下凹陷，应该是受到了严重的撞击所致，几根断裂的肋骨从胸腔中穿刺了出来，从皮肤撕裂的伤口看进去，她的胸膛中没有血液，也没有属于人类的内脏，只有一堆闪着细微火光的各色线路凌乱地缠绕在身体中。

那……

是一个仿生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