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素常的终焉（第七十二节）

海底大圣堂。

甄澄站在祭坛之上，单臂虚握住悬浮半空的【零号古物】，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汗如雨下，已经湿透了一身汉服。

祭坛之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地普通人。其中有些已经被射杀，有些则是因为失去了宿主的操控而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这是暂时的，还是只能保持这种状态直到死亡。

爱洛根丝僵在原地。双臂骨折时她无动于衷，被逼入绝境时她面露笑容，粉身碎骨走过尸山血海，她毫不在意；但此刻，她却是慌了。

“澄澄……能放开手吗？我试试击碎那东西……”她试探着问道，声音颤抖，尚存的左臂举起那柄火铳。

在A姐眼中，想要摧毁一件神秘学道具所需要的力量与火力和子弹的杀伤力无关，那得需要同样神秘学力量的辅助。

她的理解是正确的，但显然她对【原初映像】的可怕一无所知。

“别动……”甄澄顾不得解释，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她此刻精神力高度集中。

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内心世界，甄澄觉得自己正在竭尽全力维持一张被圆心一枚尖钉顶起的圆桌的平衡。

这面圆桌之上摆满了乒乓球，它们原本和桌面粘在一起，但她却为了借助乒乓球的力量而抹去了桌面的粘合剂。

现在，所有的乒乓球可以任意滚动，随时有可能滚到边缘从桌面坠落。甄澄感觉如果所有的乒乓球从桌面上撒光，那么连带着精神限于此地的自己，整个世界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问题是，她根本无法完美控制桌面的平衡，每时每刻都有小球在不断地滚落。

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某种天赋，甄澄将自己与世间最神秘且深不可测的悖影现象紧密相连，调动了毁天灭地的力量断去神孽存世的根源。

但在此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来控制这种力量。或者说她其实清楚将这份力量限制在怎样的范围才是安全的，但失控已经开始，她完全无力挽回。

继续坚持下去的话，她觉得自己或许还可以撑一个小时，甚至几个小时。但最终的结局，必死无疑。

“别管那么多，你现在能够从这里传送出去么？如果能跑掉，先把自己安全送走，其它的之后再考虑！”爱洛根丝焦急地叫着。

她并不懂神秘学，理解也明显是有所偏差的。【零号古物】并不附属于使徒的海底大圣堂，甄澄也并没有与大圣堂产生任何关联，自然不可能像白银面具们那样一个念头从这里进进出出。

之所以这样大喊，是因为先前一瞬她曾想过强行扛起甄澄逃离这危险的地方。【零号古物】所散发出的“黑色的光亮”让她毛骨悚然。

有生以来，爱洛根丝这还是第一次发现有让她恐惧绝望东西存在世间。

但她的呼呵却歪打正着，让苦苦挣扎的甄澄唤起脑中的一段记忆。“活下去，即便世界灭亡，也要让自己活下去……”这是最后一次在缘聚缘断咖啡馆分别时，曲芸留给她的告诫。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可以，把，我们，传送出去，”甄澄吃力地叫嚷，几乎一字一顿：“但是，世界，会，灭亡，而且……”

而且我不知道我们会被弄到什么地方去。这最后半句没能说出，就被已经冲上祭台，从身后将她拦腰抱住的爱洛根丝打断：“那就动手！你要你能活，管它洪水滔天！”

甄澄咬了咬牙，心中暗叹一口气，集中起全部剩余的精力，一把将意识里那摇摇欲坠的圆桌掀翻。

诚如神之所言，天下间，这确实是只有甄澄一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祭坛之上两人的身影骤然消失。五秒后，那散发着“黑暗的光芒”缓缓旋转着的零号古物也像是快要爆炸的不稳定聚合物一般剧烈抖动起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十几秒，但最终并没有发生爆炸。取而代之的，它的形态渐渐虚化，似乎消散于虚空，又似乎隐匿到了什么难以触及的神秘之所。

……

太空之上，曲芸正纠缠着头发，一脸纠结。

突然之间，她面前浮现出一面复杂玄奥的魔法大阵。紧接着一道娇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地从里面钻了出来，接下来是一道道身影。

见到如此情景，曲芸张口轻唱了几个音节。接着，这一片太空中就出现了与地表极其相近的环境。空气可以呼吸，可以传导声音，也不会自然流散到空寂的宇宙中去。

从魔法阵钻出来的家伙自然就是蔡丕秀了，而她身后漂浮着几十个失去意识的人。

她们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有美有丑，有黑有白。唯一的共同点似乎只有一个，她们都是女性。

这些全部都是曲芸行走于地上时因为种种机缘挑选出的幸运游客，其中就包括甄澄曾在缘聚缘断见到过的那位老年风尘女子。

通常情况下，在送人离开之前曲芸还会再次询问一下女孩们自己的意愿。但现在世界都亡了，这些女孩子可真就变成“幸运移民”了。

全世界近百亿人中最幸运的那几个。

“人都给你送过来了，老师你看我够快了吧？至于学分的事情……”蔡丕秀鼓着包子脸对着手指弱弱道。

“如果你把所有人都接齐了，之前的蠢事为师便不再追究，学分也照常发你，如何？”曲芸似笑非笑。

蔡丕秀却立刻苦了张脸：“死了十几个，这事情太过突然，我也没办法啊……”

只是话没说完，曲芸便一抬手打断了后面的解释，张口又是几个音节。这一次没有复杂玄奥的传送法阵，一团“黑光”包裹着两道身影直接出现在她的面前。

来人正是甄澄与爱洛根丝。

曲芸同样无法干预悖影的规则效应，但在她感受到源于悖影之力的空间转移时，第一时间把出口的空间对接到了自己面前。

“很不错，果然活下来了。入学考试的第一关，算你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