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苛政猛于虎

苍华道树林覆盖率极高，冠绝大骊十三道。官道宛如一条灰黄色大蟒，蜿蜒爬行于墨绿树海之间。

天空碧蓝如洗，远处隐有虎豹低吼，野鹿长鸣。

一个多月下来，欧阳汐和他这位下属也熟悉了很多，知道他来自汉南道章家，之前的举动是汉南道主授意，章、陈二家执行。

“之前的蓬莱牧督呢？”欧阳汐问道。

他拍了拍身上的衣袍，在一边找了个阴凉之地，盘膝坐下休息。

他们所处的官道，此时是在一座深山的山腰。

车队一面是陡峭的灰色山壁，一面是高耸的半山山崖。

欧阳汐找的位置，是官道到山崖之间的一颗老松树下。

松树下方掉了厚厚的松针，枯黄和墨绿的混杂一起，间或散了一些其他树叶树枝，踩上去柔软舒适。

章明恪从车厢里抱出一块绒毛毯子，将它平铺在地上，道：“大人有所不知，之前蓬莱并没有蓬莱牧督这个职位，是由汉南道和苍华道共同管理的。”

“这样啊……”欧阳汐喃喃自语道，随即眺望山崖下的远方。

远方山崖下，是一片大湖。

湖面呈蓝黑色，表面一片雾气蔼蔼，看不清细处。更远处，湖面、青山、云气，三者连成一体，从下往上，层次分明。

“真是天地开阔、山河锦绣啊！”欧阳汐赞叹道。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情舒畅、暖风吹拂、神清气爽，远眺山下的湖面，这种舒然于天地之间的壮美感，让他不禁想放声高呼。

“加点！”心情畅快的他决定将这一段时间积攒的属性点全部用掉。

闭目，入定，调整状态，然后轻轻加点。修行便是如此轻松写意，简单自然。

这次的他决定将所有的点数全都加在体质上。

耳边微风轻轻吹拂，恍若母亲的手在抚摸着自己，他原本略微鼓胀的身体再度回缩了一点，又恢复到往昔的翩翩美少年。

“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上路吧。”正在说话间，前方的官道上，一阵女子孩童的哭泣声传来。

欧阳汐向前看去，一队衣着破烂的人群，正慢慢地沿着路途，朝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来。

队伍一共十多人，其中三个女子，两个孩童，其余都是老人。

他们身上衣着脏兮兮，破破烂烂，被撕扯成一片片挂在身上，宛如破布。

“章明恪，你可知这是什么情况？”欧阳汐沉声问道。

“这……可能是不堪苛捐杂税而逃亡的灾民。”章明恪想了想，低声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着欧阳汐，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欧阳汐的脸色相当平静。

“他们身上怎么还有这么严重的伤？”

欧阳汐注意到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受伤的痕迹，有的甚至已经发炎化脓了。

“可能是抗税的时候……留下的。”章明恪越说越没底气。

汉南道与苍华道作为大骊最富庶的地区，征税额度自然也就越多。

但世家门阀们想方设法地漏税、偷税，那么这庞大的税款自然就落到了平民百姓的头上，他们怎么能不反抗，怎么能不逃亡？

苛政猛于虎啊！

而他章家，在这种大环境下，自然不是那么干净的，只不过他们做的不那么过分罢了。

不仅如此，他们那些人，有的断了一条手臂，还有小孩一只眼睛包着布，还在缓缓渗血。

“唉……”章明恪已经低下头，不忍心再去看。

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肩膀上有一鸡蛋大小的烂洞，那烂洞几乎将她一边肩膀都烂穿了，能看到里面的黑红色血肉。

周围的肌肉组织已经坏死，可她却还是一脸懵懂的牵着身旁一个女子的手，眼神中竟然还有一点希望。

可欧阳汐却明白，这种希望将来大概率会演变成更大的绝望。

在这一刻，欧阳汐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蓬莱牧督，这个职位的重要性。

这群人走到欧阳汐身前，有个小孩还想再往前走，却被大人一把拉了回去。

那个受伤严重的小女孩被她身旁的女子强行按着跪倒在地，无声地磕头。

官道的两旁，巍峨的高山下。

一边是衣着华丽的两人和精美的车厢、健硕的骏马，一边是衣着破烂、伤势严重的灾民。

他们同样处在这一片壮美的山河下。

“章明恪。”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章明恪不由地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一幕幕，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在……卑职在！”

欧阳汐看着眼前这些灾民，视线缓缓往他们的身后移动，面无表情地道：“去把我们所有的钱、食物、水都给他们，这辆马车也留给他们，我包裹里还有一些丹药，也统统给他们。”

“是是，在下这就去办！”章明恪的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慢着…”

他又退了回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欧阳汐指了指前方：“去问问他们，是从哪边过来的。”

听到这话，章明恪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硬着头皮回答道：“属下遵命！”

这群灾民看着分到手里的东西，一个个磕头磕得更加厉害，嘴里发出哭腔，千恩万谢。

“欧阳大人，属下打听到了，这些人都是从琳琅星城那边逃过来的。”

“琳琅星城？”

欧阳汐呢喃道：“琳琅星城下属的那些中小城池呢，有没有人？”

章明恪感受着越来越明显的压迫力，头颅低的更厉害了：“据他们说，都有，只是很多人都死在路上了……”

“嗯。”欧阳汐淡淡地应了一声。

似乎想到了什么，章明恪立刻说道：“大人，属下还给了他们一块我汉南道章家的腰牌，这样或许能让他们将来少吃点苦。”

闻言，欧阳汐的语调终于变了，他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等这些灾民走远了，欧阳汐对着章明恪说：“我们先分开，你按照原计划往港口走，我会在那边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