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仙观

不同于因朱丝大仙陷入沉睡而稍显凋敝的朱丝洞。

百目大仙所在的地仙观却是在这百年间愈发的强盛。

做为蓬安地界的二位妖王之一，再加上朱丝大仙的师兄身份。

百目大仙实际上已经成为整个蓬安地界上真正执掌权柄的顶层存在。

这一点在阎荆和朱霞靠近地仙观的第一时间便有所察觉。

同样是修筑在深山密林内妖王洞府，两边的热闹程度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巧能看见地仙观前山道上连绵的灯火，成群结队的妖怪。

山林虽密集，但明显被特意清理过，靠近山道的位置完全没有那些邪祟化的植物或是动物，山道上每隔一段距离还安排着身披道袍的小妖把守，石幢，灯柱一应俱全。

若不是前方妖气冲天，阎荆还真以为是来到了道家山门。

“你师兄还挺看重排场，每天都这样？”

站在被抓来充当临时坐骑的豹子边上，阎荆看着前方山林中出现的几支格外惹眼的队伍。

隐约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唱喏声。

“移山君，奉上山精两颗，灵参五株，为百目大仙贺！”

“阴江道人，奉上墨龙鱼十尾，水灵珠一颗，为百目大仙贺！”

“鸷和尚，奉上法宝金钟一座，鬼佛魂火两朵，为百目大仙贺！”

每有一支队伍靠近地仙观的山门，就会有专门的妖怪将它们送来的礼物报出来，随后还有锣鼓声以示欢庆，使得静谧的林间嘈杂不已。

“平日里不该是这样的。”

朱霞驻足看了会儿，掐指一算，又说道，

“这个时间点，我想应该是灵婴果成熟的日子......这些妖怪前来庆贺，很可能是受到我师兄的邀请，为求取一枚能够洗脉伐髓的灵婴果，这才各自都带来压箱底的宝贝。”

“灵婴果？”

“蓬安地界最为珍贵的灵植，我师兄说是他从钟山城内带回来的一枚仙果种子培植而成，虽说因环境的影响难以成就其原本的神奇功效，却也能让寻常妖怪脱胎换骨。”

回想起曾经的事情，朱霞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短暂的停顿后又补充道，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枚仙果种子应该是两百年前带回来的，当时钟山城刚建立起来，妖魔们执着于找出烛龙，再用它去换取域外天魔的赐福，仙果就是诱引烛龙的要素之一......不过当时好像被证实没什么用，这才被直接分食，种子也被各方瓜分。”

两人交谈的间隙，前来庆贺的一众妖怪已经全部进入地仙观。

朱霞驱走山豹，忽地张嘴长吸一口气，将周围环境内的邪祟能量纳入身体。

先前在朱丝洞府，她体内的邪祟能量被阎荆驱散，要是以现在的状态过去，估计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要被百目大仙察觉到异常，只能趁现在做些伪装。

有阎荆在场，待会儿离开地仙观后只需要再将体内的邪祟能量驱除即可。

“我独自登门，你在外边观望，只要能顺利获取足够的情报我会立刻撤离，若有异动，它会告知你......百目现在的情况不明，我不确定他是否还能维持曾经的理智。”

抬手递向阎荆，一只半透明，拇指大小的蜘蛛顺着朱霞掌心爬到阎荆的手背上。

两人在来时的路上商量过是否要一同进入地仙观，最后还是决定分头行动。

没办法，阎荆终究还是人类。

反观地仙观里尽是些妖魔鬼怪。

朱霞本身也是被封印数十年后突然出现，难保不引起猜忌。

百目大仙说是朱霞的师兄，实际上只是一个名头而已。

两者都是山间精怪修行而成，师傅只有这方天地，情谊自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深厚。

朱霞通过吸收周围环境中的邪祟能量进行伪装，确定不会暴露后便径直前往地仙观，而她的出现不出意外的引起了地仙观的震动。

她始终是得到蓬安地界承认的妖王。

阎荆隐藏在密林中，掩去自身气息，环顾左右，迅速找了一棵格外茂盛的巨树攀登上去，凭借【通玄】轻而易举的将地仙观内外的景象尽收眼底。

最先注意到的还是朱霞现身后，地仙观里边陡然腾起的另一股强横气势。

消失几十年的朱丝大仙驾临，自是不可能让小道童接待。

只见一名身披道袍，戴道冠的中年男人大步从观内走出，人还没到，声音倒是先一步传了出去，无视刚入观的那些前来祝贺的妖怪，直奔朱霞而去。

意识到这家伙应该就是百目大仙，阎荆眼底当即闪烁异彩，【洞虚】和【重童】接连发动。

朱霞来时就提醒过，百目大仙早在百年前就站到了域外天魔的阵营，在钟山城参与猎杀过烛龙，而且小有名气，否则也拿不到仙果种子。

这就意味着百目大仙很可能已经开始主动向着邪祟转化，试图将自己转变成保有一定理智的邪祟，而这也是许多妖魔所追求的。

毕竟在它们看来，这方天地都已经被污染，其中的生灵也难逃此劫难。

既然谁都无法逃脱这个结局，不如早些适应。

也正因为如此，阎荆想要先确认这百目大仙的情况，在做后续打算。

然而就是短短几秒的观察，阎荆的神情却是越发凝重。

龙虎阎罗像的存在让阎荆对邪祟的感知格外敏锐，哪怕双方相隔数百米，他依旧清楚的感知到百目大仙转换成邪祟的进度恐怕已经远超朱霞的想象。

更重要的是这百目大仙显然也已经有些控制不住邪祟能量的外溢，只能用冲天的妖气来掩盖这种异常状态。

实力比他低的妖怪只会觉得百目大仙威势强横，而不会想到更深层次。

只是......

百目大仙分明已经到了转化成为邪祟的关键时刻，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召开宴会，邀请蓬安地界数得着名号的妖怪们来到此处。

就为了庆祝他种出来的灵婴果？

低头扫了眼趴伏在手背上，目前没有任何动静的蜘蛛，阎荆迅速意识到百目大仙这次的宴席恐怕别有用心，只是现在朱霞已经进入道观。

至少在朱霞获得足够多的情报前，阎荆不能让百目大仙察觉到异状。

当然。

阎荆没准备就这么旁观，而是选择避开地仙观正门，潜入进去。

既然要举办宴会，名义上还是为了祝贺灵婴果的成熟，会场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灵婴果树附近，阎荆根本不需要带路，只要找到灵婴果树所在的位置就行。

仙果种子培育出来的灵植，自是非比寻常。

刚从侧面越过地仙观的院墙，阎荆的目光便迅速被远处一株青紫色的繁盛树木吸引过去。

其树干呈现出青黑色，极为粗壮，大略估计要到二十人合抱的规模，表面更是沟壑纵横，恍若生灵血脉经络般勾连交错，高度倒是一般，仅有二三十米罢了，稍显臃肿。

树冠则是格外的繁茂，颜色从低处的青黑逐渐转变为最高处的深紫色。

整棵果树笼罩着一层迷蒙的紫光，枝杈间更是悬着为数不少外形奇特的果实。

即便从它们的名字上就有些揣测，但真看到这些宛如沉睡婴儿般的果实，阎荆依旧忍不住蹙起眉头。

更令他在意的是这棵所谓的由仙果种子培育出来的灵植，传递给他的却是一股极为阴晦的气息，虽有着盎然生机，但依旧难以掩盖其中令人作呕的污秽死气！

结合百目大仙快要完全转变为邪祟的混乱状态，阎荆心下顿时有所推测。

看来这场酒宴十有**还是鸿门宴啊......

阎荆潜入地仙观的同时，观门口的寒暄也已经结束。

百目和朱霞两位妖王走在最前边，其余的妖魔鬼怪则是恭敬的跟在身后，丝毫不敢僭越。

“师妹，你说是因为消除了心魔才使得体内的邪祟能量大幅度消散......心魔竟还有这般神奇的功效吗？”

轻抖道袍取出几枚丹丸塞进嘴里，百目大仙略显黄浊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容光焕发的朱霞，感应后者气息，表情不免有些古怪的问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猜测而已，不排除是因为朱丝洞内的那件宝物......说来兄长可能不信，我那群徒弟前些年意外寻了块石板，上边镌刻着上古时期的花鸟鱼虫，她们将石板置于我沉睡之所，日积月累，我体内的邪祟能量就这么逐渐消融下去，连带着心魔都得以纾解。”

这个借口是朱霞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的，反正短时间内百目肯定没办法去找那些已经被冻成冰凋的蜘蛛精们验证。

“能够消解邪祟能量......可惜，你要是早来一些时候那该多好。”

抓起朱霞的手腕，仔细感应她体内的邪祟能量情况，百目难掩激动的神情，可随之又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又蓦然阴沉下去，

“此等宝物，师妹可有随身带着？”

“实在是来的匆忙，只急着来见师兄，告诉您这个好消息，所以石板还存放在朱丝洞内，师兄如果想看，我这就回去拿？”

“不，不用那么着急，等宴会结束，我与你一起过去，灵婴果百年才成熟一回，切不可错失这个良机。”

听到朱霞要回去拿，百目目光闪烁，忙不迭地摆手，将前者挽留下来，又说道，

“这次成熟的果实有七颗，除开我邀请的几位蓬安地界上的道友，还有两三颗剩余，足以让你我都更上一层楼，正好庆贺你破关而出，摆脱心魔。”

“那就多谢师兄了。”

朱霞有些惊讶的看向百目，她知道后者对灵婴果树有多么看重。

三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三十年一成熟的果实，堪称得天独厚，没成想居然愿意分享给其他人，这让朱霞隐约觉察到些许异样。

只是她现在想的是尽快获取情报，也没心思顾及其它，只是接着询问道，

“再过几日，我想去一趟钟山城，见一见以前的老朋友，不知道那通天河里的老鼋在何处，还是跟以前一样沉在水底，须得送礼上门才能乘坐鱼龙？”

“通天河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换了主人，那老鼋受邪祟能量影响，实力下降极为严重，以致于被现在的通天河主，翻**夺了位置，现在想去钟山城，得给翻**送礼......师妹，你如果要去，我待会儿便修书一封，那翻**与我有旧，不会为难你。”

捋着三缕胡须，百目回想起通天河前些年发生的事情，说道。

“老鼋现在可还活着？”

“没死，那老家伙在通天河盘踞这么多年，就算赢不了，逃命总归不成问题。”

注意到朱霞脸上的表情，百目不由得蹙起眉头，提醒道，

“我知你与那老鼋有旧，当年那该死的孽障抛下你，就是乘的它前往钟山城，师兄也不瞒你，翻**就是受钟山城内蛟魔王之令，这才能成为新的通天河主，你以后最好别跟它再有任何往来，当年那事情可是有不少妖魔怀恨在心。”

“师兄放心，我自省得......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这么多年，现在想来，当年在钟山城内结识的朋友，再见面时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

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记忆，那张熟悉的脸庞和此时地仙观外的少年重合，朱霞表情暗澹，短暂的沉默后眼中又闪过一抹坚定，脸上却仍是漫不经心的表情，随口问道，

“对了，我记得钟山城当年就是为了消灭烛龙才建成的，这几十年过去，烛龙可有被那几位魔王找出来？”

“听说有些进展，不过也只是进展罢了，几百年来都没达成的事情，几十年的时间哪里够挥霍，只不过现在钟山城有多位魔王坐镇，就算那烛龙苏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只是朱霞，百目的注意力其实也不在这谈话中，全然没有察觉到前者言语间的试探，反倒是前往灵婴果树的步伐越来越快，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

跟在后边的那些个妖怪满脑子想的都是享用灵婴果，唯有朱霞暗自皱起眉头，侧身去看百目拖在身后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跟附近的树木影子重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月光映照下。

百目投落在地的影子居然延展出了数十条狭长“枝杈”，摆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