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六章 那也许是我妹妹

张弃一步踏上龙背，倒背着手，衣襟迎风，真如神仙一般！

他本站在地面上，离龙背还有数十丈的距离，但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跨出一步，便到了龙背上，就连离他最近的几个魔婴境，和修为远胜于他的黑白双圣，都没看清他是怎么上去的！

那感觉，就像青龙自己凑到他脚底下，或是把他自动传送到龙背上的一般。

黑白双圣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而等他们终于醒悟过来的时候，青龙已经跃升到了数百丈的空中，正在迎风飞去！

“拦下他！”黑衣圣君一下子跳起来，手指着青龙，大声咆哮。

但没有人动弹，魔婴境和炼魔境都没有飞行的能力，跳不到那么高。

白衣圣君拉了拉同伴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有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在屠灭门在摩柯之狱的所有人中间，能够追上去的，只有他们黑白双圣。但他们却并不愿自己追上去，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没有把握能够拿下张弃！

永远站在利益的一面，永远不要让自己置身险地之中，这是屠灭门高层处事的不二原则！从当初的冰封四圣，到罗招与李怯，到他们黑白双圣，无不如是。

而这个原则，在屠灭门之中算是潜规则了，也不会有人责怪他们。

所以他们回到一个隐秘的空间后，将此事禀告给了他们的上层，得到的答案是：“不就是一个药人被救走了嘛，救了便救了，不值得追究什么。而且，这没准还会成为我们的机会！”

所以黑白双圣和那些魔婴境、魔尊便都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而张弃则驾驭着青龙，遥遥飞出天际，又在天空中飞行了一个多时辰，在武城外的那个小山村背后，一处不是很茂密的松树林，降落下来，然后青龙便变回了小蛇模样。

张弃拍拍青龙的头颅，笑道：“你放心，化形丹快要炼制出来了，你很快就可以化形了！”

青龙兴奋地低吟着，一只小乌龟也钻出来，小巧的头颅与尾巴上的蛇头一齐向着张弃点着，似乎在恳求什么，于是张弃不得不再次做出承诺：“有你的一份，化形丹嘛，少不了！”

乌龟也放心了。这些日子它努力修炼，此时也到了十三阶半妖境巅峰，如果有了化形丹，它也可以成功化形。毕竟它的血脉也算不凡，一旦化形，便没有只化一半的道理。

至于张弃刚刚收服的那头白色小老虎，它还刚刚吸收完包着它的那层膜，此时的修为才刚刚晋升十三阶半妖境，倒是不急着要化形丹，不过看它那速度，它长大的时间也很快了。

但现在的张弃，最想念的还是那只小鸟，他的第一只妖宠：朱雀！

分别的时候，那朱雀已经长得很肥了，像母鸡一般，不知道现在的它，变得怎么样了。

张弃的目光有些悠远，他又想起了莫愁、凌落雪、叶氏兄妹、雷长啸、萧瑟、樊娟……

张弃坐在那儿想了许久，终于长长地叹息一声，收回了飘远的思绪。

他动动手指，似乎想要做什么事，但想了想，还是先停下来，而是伸出左手，只见几道光芒闪过，他身前出现了几个似真非真的人影，每一个都和他差不多高，相貌也与他很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些人影，每一个都表情呆滞，目光黯淡，看着像是一些弱智。

这正是他炼制出来的傀儡，而这些傀儡有几个缺点，因此算不上太成功。

一是必须要以他的分魂来驱动，比如此时，这几个傀儡就是分别由小丹、小宝、小黑和小白四个分魂驱动的。他还没有研究出用神识掌控傀儡的法门，不得不说，这有些令人遗憾。

二是缺乏机动灵活的自主性，哪怕是由他的分魂掌控，但由于炼制思路和手法上的问题，意识传导的速度慢了一些，如果用于实战，就会显得很呆滞，灵活度大为不足。

三是受制于原材料，这些傀儡都只能算是上品法器，离圣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管是坚韧程度、防御力、速度、爆发力，都达不到张弃的预期。

对这些毛病，他也很无奈，但现在暂时也没办法，小宝虽也炼制了不少东西来练手，但炼制手艺还是有些不足的，加上好材料难寻，他现在也只能炼成这样了。

把四个傀儡祭出来，是让它们分散到四面去，远远放哨，防止有人靠近。

确定周围百丈内没有人影，也没有高阶妖兽之后，张弃便将衍天鼎放出来，然后，把那仍处于昏迷之中的魔婴境巅峰给移了出来，又取来一桶水，兜头淋了下去。

经过一桶水淋下，那魔婴境巅峰虽然还没有醒，不过脸上的血污却少了许多，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年轻的脸庞，很奇怪地，张弃隐隐觉得，这张脸庞，好像也有些熟悉。

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便不去想，而是摸出一枚丹药，塞进了他嘴里。

这枚丹药的疗效无疑是很好的，过不多时，那魔婴境巅峰便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接着，那乱发下似有千斤重的眼皮便翻了一下，那魔婴境巅峰缓缓地坐了起来。

刚坐起来，便听一个声音淡淡地道：“我知道你现在是有自主意识的。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我问什么问题，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隐瞒，好吗？”

声音很淡，威胁意识却很浓。但那魔婴境巅峰却似乎毫不在意，淡淡地笑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压下了我体内的魔气，但我知道，你既然能做到这一点，实力定然是极强的。不过你不用威胁我，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反正我早在七年前就该死的，生死什么的，卢楚倒不是太放在……呃，你要做什么……”

原来张弃已如闪电般扑来，一把揪在他领口上，厉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叫卢楚……男子汉大丈夫……呃……”

却是张弃把他脖子揪得越发紧了，直勒得他上气不接下气；但更令他惊讶的，却是张弃的表情：那是一副憎恶、欣慰、怀念、恐惧，等等表情融合在一起的，极其怪异的表情！

卢楚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了，轻声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张弃却没有回答他，他的思绪，早就飘回了十年之前……

“我叫卢小玥，我有个哥哥，他和你有点像，他叫卢楚……”

“他是我哥哥，叫卢楚，像个丑陋的白天鹅似的。你可别责怪小玥儿啊……”

“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少阳宗吧，我让爹爹收你当徒弟……”

张弃忽然觉得鼻子里很不舒服，像是灌了几百斤醋进去，酸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小玥儿……小玥儿……

原来在我心中，你并不是无关紧要的小玥儿……原来我不是只要为你报了仇，就可以忘记你……原来我一刻也没有把你忘记过……小玥儿……你为什么这么命苦……

张弃猛然把卢楚揪了起来，声色俱厉，吼声像半空中愤怒的雷霆：“你为什么要背叛少阳宗？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小玥儿？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卢楚剧烈地咳嗽着，眼泪和着鼻涕一块往下淌，脸上却是在笑，那是一种如释下万斤重负之后的笑，是一种解脱的笑：“原来你认得小玥儿……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七年前就该死的……杀了我……我也可以去见见爹爹……见见师傅……你杀了我吧……动手吧……”

但张弃却没有动手，而是又将他放了下来，淡淡地道：“你最好把少阳宗的事情，老老实实全讲给我听，一丝一毫也不能隐瞒。否则，你会发现，死亡，对你也是一种奢望！”

卢楚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笑得眼泪跟小溪似地淌个不停：“我说过，你不用威胁我。我已经不生不死地生活了七年了，若不是我心愿未了，我早死了。要知道，他们的药水不能完全限制我，甚至还被我催化成了修炼的动力！不过你想听我的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

张弃一下子打断他的话：“不是你的故事，我对你没兴趣，我要听的是少阳宗的事！”

卢楚却不说话了，而是静静地打量着他，过了许久，才问道：“你想为小玥儿报仇？”

张弃不说话，但那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卢楚答案。

卢楚犹豫一下，又问道：“你的实力如何，能不能打败一位圣君？”

他只是魔婴境巅峰，看不出一直施展着暗之掩灵术的张弃的修为境界。

张弃点点头：“我救你的时候，他们派了两名圣君、十八名尊者，和一百零八位魔婴境。”

卢楚明白他的意思：“那是黑白双圣，白魔轮和黑魔诘。他们是孪生兄弟，都是归元圣境后期。你能从他们手底下逃出性命，想来拥有杀死初阶圣君的实力。”

张弃皱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卢楚笑了，又咳了几声：“我是说，你若想为少阳宗报仇，就要杀死三名初阶圣君、十一名魔尊和七十二名魔婴境。魔婴境以下的，你倒不用管，这些年我找了不少机会，已经杀了二三十个了。特别是杀死爹爹的那个魔丹境巅峰，我把他分成了十八块，咳咳，太畅快了！”

他定了定神，开始慢慢讲述起七年前的那一夜……

实际上，这个故事是从十年前开始的，就在他把卢小玥接回宗门之后不久，少阳宗就开始出怪事，时常会有不怕死的家伙偷偷摸摸混进宗里，却似在找什么东西一般。少阳宗防守严密，这些家伙时常什么也没找到，便被抓住了，处以厉刑，却还是没有把这些人吓住。

后来，混进少阳宗的人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高，渐渐地，这些人从暗偷转成了明抢。

直至那一天，那是八年前，张弃算算时间，正是他跳下鬼王谷的那一晚。

三名初阶圣君、十一名魔尊和七十二名魔婴境，还有二三十个魔丹境，闯进了少阳宗！

当然，这些人的实力，是卢楚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他只知道这些人都十分强大，强大到令人绝望，他们少阳宗实力最强的三个人，他爹爹、娘亲和大长老，在人家手里一招都走不下！他组织了上百名兄弟去围杀一个魔婴境，不过半刻钟，便死得只剩下了他一个！

卢楚也不知是怎么逃下山的，好像是大长老冒险打开了一个山洞，然后又不知经过了多少危险，终于把他和他爹爹、娘亲、妹妹，全都送下了山。而大长老则负责断后，整个人都差点被砍成了十七八块——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都这样了，大长老居然并没有死！

“我们经历了许多磨难，大长老虽然逃出来了，但她和爹爹一样，也都负了重伤，修为差不多全失了。后来东华城、大梁郡、周边的商城、武城、雒城等等各方势力，都像闻见血腥味的鲨鱼，全都围了上来，少阳宗残留在山上的七八个重伤之人，全都被他们残杀掉了。”

卢楚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再后来，我们又遭到了不知多少次追杀、劫杀、截杀、殂杀，我身负重伤，娘亲重伤昏迷不醒，都被安葬了，后来却又神奇般活了下来。只是那时候，我们全都没有了战斗力，带领少阳宗残存的十几个人活下去的希望，就只能落在妹妹身上了！”

他苦涩地一笑，接着道：“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只听说她又带着大伙躲了一年多。东躲西藏的日子，是最容易出叛徒的，到后来，除了被她藏在武城外小村中的我们几个，和她的丫环小余以外，其他人，全都叛变了，我们和她们主仆，也都被供了出来！”

张弃皱皱眉头，问道：“小余？是不是叫做韩余余？”

他也只是猜测，那小丫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就有些许卢小玥的气息。

卢楚一愣，低声道：“原来你连她丫环也认得。是的，就是那个小余。”

张弃不放心，又用神识在半空中虚构出一张韩余余的小脸，让卢楚辨别了，果然无误。

“那么说，韩余余守护的‘老夫人’，难道就是……”

张弃又虚构出一张苍老而枯瘦的脸庞，卢楚一看，却像小孩般号啕大哭起来：“娘亲……”

张弃叹了口气，还好他出手救治了那位老夫人，原来，她竟然是卢小玥的母亲！

等卢楚哭了一阵，张弃又问道：“现在你告诉我，卢小玥到底是怎么死的？”

卢楚仔细想着，不停地用手敲打着脑袋。想了许久，才沮丧地道：“我不知道。我被他们抓去了，用了什么‘魔障炼心’，炼了一百次，虽让我修为大涨，晋升到了魔婴境，我却被魔气所浸袭，神智时清时浊。其实我应该是完全丧失神智的，只是他们说我的意志很强大，就连魔障炼心也不能完全控制我，所以我才能够在偶尔清醒的时候，杀一些仇人。现在我已经开始杀魔婴境了，只是那样做的风险极大，他们已经在怀疑我，所以才会时常鞭打我！而那魔鞭上又涂着‘困神魔液’，每鞭打一次，就会让我的灵魂衰弱一次。他们想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削弱我的意志，好能够完全控制我……”

张弃抿抿嘴，又问道：“他们想控制你，是为了什么？”

卢楚想了想，道：“我曾偷听过他们讲话，说是要找什么潜神玉佩。我少阳宗遭此大祸，武城等地的势力落井下石，也都是为了这东西！但他们好像一直都没有找到这东西，就想用我当诱饵，引出潜神玉佩来，或者引出可能存在的少阳宗的残留势力，好斩草除根！”

又是潜神玉佩，张弃忍不住想呻吟出声。

又听卢楚道：“这七年来，我不知忍受了多少苦楚，就是为了给爹爹、娘亲、大长老和全少阳宗的弟子们报仇。但我自己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控制住了我的魔气，但我知道，这魔气被控制得越久，一旦爆发，对我的伤害就越大。当然，我不怪你，我只想希望你，看在你认识我妹妹的份上，帮我们报仇，好不好？”

他苦笑一声：“至于我，总算还是等到了一个好消息，娘亲原来还在世，这就太好了。这样，我到幽冥界看到了爹爹和大长老他们，也能够让他们高兴好一会儿了！”

张弃皱皱眉头：“你还没说，你妹妹到底是谁杀死的呢！”

卢楚拍拍脑袋，又想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但我好像听他们说起过，摩柯之狱底下，好像关押着一个重犯，我曾经趁着难得的清醒机会去看过，但走到那儿，又重新迷糊了。”

他看着张弃，有些不好意思：“我迷迷糊糊地，觉得那人好像有些像是妹妹……”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