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零章 两难

张弃却还是没有动弹，而是看着屠袅旁边的黑暗，冷冷地道：“还有一个，不出来么？”

那黑暗中便传来了桀桀的怪笑声：“真是不错，连本圣也能发现，不简单啊！”

随着怪笑声，黑暗中又走出来一个黑衣人，身材要高大一些，明明是个人类，头上却生着一条长长的角，看上去有些像蝎子的尾巴；双手前伸，十条指甲就像十柄阴绿色的长剑！

那黑衣人怪笑道：“只是你把本圣叫出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一个万虿屠兄就足够让你受的了，再加上我蝎尾圣君离灭魂，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张弃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两个初级圣君，又都是以毒见长，似乎也不是不能对付。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观云七剑那样的硬茬，越级挑战，毕竟不可能全民普及的。

他头顶的血盆大口终于咬下来了，似乎一口便将张弃吞了进去。

但正在冷笑之中的屠袅却忽然脸色一变，想也不想，便往旁边纵身跃去，倒把蝎尾圣君离灭魂吓了一跳：“屠兄，你做什么？那小子死了么？”

屠袅根本来不及回答他的话，甚至都没有与他说上一个字，便猛然后退，刹那间退了有数十丈远——而一缕剑光，则如附骨之蛆一般，紧跟在他身后，离他胸膛，只有三尺！

谁也不知道这缕剑光是从哪儿出来的，又是怎么到了屠袅胸前的！

这缕剑光不是大地之剑，而是张弃以手作剑发出来的。他“手剑”的威力，除了没有器灵之外，似乎也并不比法器之剑差到哪里，至少，屠袅是绝不敢尝试那剑光的锋利的。

屠袅只能后退，一边从嘴里发出“吆吆”的声音，驭使着那巨蟒，又朝张弃扑去。

离灭魂也看出了不对劲，想了想，翻手取出一柄蝎尾枪，那尺把长的枪尖上闪烁着阴黑的光芒，显然也带了剧毒。他将长枪抛起在空中，便化作一只上百丈长的巨大蝎子，碧绿的双眼紧盯着如一道轻烟般的张弃，尖利的前螯一张一合，猛然剪了过来！

张弃冷哼一声，一抬手，便有一把铁伞出现在空中，迎着那巨蝎张开，那蝎螯便轰然拍打在伞面上，发出“呯”地一声巨响，那铁伞剧烈地震动了一阵，便又平静了下来。

这把铁伞，也是分魂小宝炼制出来的一件法宝，名为“铁骨伞”，却只是巅峰玄器。

他的无愁戒里的巅峰玄器是极多的，只是没有那么多妖兽精魂来把它们晋升为法器。

不过现在这柄铁伞的威力并不逊于低阶法器，因为它是由分魂小黑操纵的。

一柄铁骨伞挡住那巨蝎，张弃又随手扔出一块盾牌。这是他本打算重炼大五行盾阵的，由于完善大五行之剑，第一块盾牌炼到一半就没有再练了，所以它也只是巅峰玄器，不过在分魂小白的操纵下，它事实上也堪比低阶法器，而且比一般的低阶法器更加灵活。

这面盾牌在他头顶蓦然变大，便像一面屏障，把那条巨蟒牢牢挡住。

两件法宝，便把巨蝎与巨蟒挡得严严实实，却看得屠袅眼角疯狂跳个不停：“两……两件法器？”他看看自己手中的蛇剑，他喵的也才低阶法器啊！

实际上在圣天大陆，高等阶炼器师是很少见的，所以高等阶法宝也极其少见，一般来说法器就是圣君的标配了，谁能像张弃这样，随身带着一个能炼制圣器的炼器圣师啊！

这一刹那，屠袅一下子便有了撤退的想法：跟谁打，也不能跟壕人打，是不是？

然而更让他无语的一幕，却令他连走也走不了了。

只见张弃双手又是一挥，又取出了一大堆法宝。当然他没有那么多分魂来操纵，这次，取出来的都是些巅峰玄器而已，可是……那是十几件巅峰玄器啊！

这些玄器之中，有剑、有枪、有鞭、有索、有梭、有盘、有钟、有尺……

呼啦啦，各式各样、属性各不相同的十几件玄器，刹那间便把屠袅和离灭魂淹没了……

通往落日沼泽的大道上，正有几个人朝这边走来。

“都小心些，护住殿下！”燕伯走在最前头，一双鹰隼似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圣女和张公子都不在，又是在云洲的地盘上，咱们可不能阴沟里翻了船！”

众人都很紧张，特别是夏侯元空和司徒文彬这两员武将。不过轩辕宗爵倒显得很平静，只是双眸里满满都是担忧：“燕伯，你说他俩走哪儿去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燕伯吞了吞口水：“老奴也不知道。唉，谁能知道，请了这位张公子，居然引来了这么一连串的刺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引来的。殿下，请他护送，似乎不是个好主意啊！”

轩辕宗爵沉声道：“不怪他。朝堂上下，想要本宫死的不知有多少人，就连我那两个哥哥，恐怕也天天想着我死了，好嫁祸给另一个，做着一箭双雕的美梦呢！何况，这一路来张公子帮了我们多少？若没有他，恐怕在清月湖的时候，我们就全都在劫难逃了吧？”

燕伯叹了口气，便听夏侯元空低声叫道：“前面有战斗的声音！”

众人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燕伯侧耳听了听，他的神识自然要比夏侯元空强大得多，听了半晌，便沉声道：“至少有两个圣君，有领域的气息。殿下，咱们是不是绕一绕路？”

轩辕宗爵却脱口问道：“是不是张公子在前面？”

燕伯摇摇头：“距离有些远，不太清楚。不过……”

话没说完，便听轩辕宗爵低声道：“走，过去看看！”

燕伯想要说什么，轩辕宗爵回头望着他，沉声道：“燕伯，咱们是一个团体！”

燕伯怔了怔，却见轩辕宗爵已当先奔了过去。他叹了口气，只得紧跟在后面。

但他还是把夏侯元空叫到身边：“等会儿小心些，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保护好太子！”

夏侯元空双眉紧皱：“燕圣大人，您的意思，张公子还会对殿下出手？”

燕伯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漆黑的夜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了目标的指引，又脱离了落日沼泽的一片泥泞，他们的速度相当之快，两刻钟后，便已掠出了十余里，正见前方一片灰蒙蒙之中，一阵阵气机正在汹涌地翻腾着。

燕伯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地凝重。在那片气机之中，他足足感受到了三种领域：其中两种，是极其难缠的剧毒领域，这说明那气机之中至少有两名极擅用毒的圣君，这种圣君，哪怕只有一位，也不是他能够匹敌的，而现在，居然同时出现了两位！

而另一种领域，从那气机之庞大、覆盖范围之广阔来看，至少也是归元圣境中期乃至后期圣君施展出来的：那样的高人，更是他需要仰视的存在！

那么张弃在哪儿？难道他也在那片气机之中？

燕伯知道张弃的修为要比自己高，但他绝不相信，张弃能堪比归元圣境后期的大圣君！

而要说张弃是那两名使毒圣君中的一位，好像也并不像，从没见过他用毒啊！

燕伯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归结为两种：其一，是张弃不在这儿，或者说他曾经在，但现在已经离开了，所以这儿才遗留了他的气息。

其二，则是张弃背后还有人，有一位大圣君在保护着他，正因此而与两名使毒圣君激战。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倒也罢了，如果是第二种，那张弃前面遭到了那么多刺杀，包括他在摩柯之狱的时候，他为什么宁愿单打独斗，也不愿召唤身后的大圣君出来？他为什么要隐瞒？

燕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不像轩辕宗爵，太子殿下是不愿以恶意去揣测他人的，但他必须要为太子殿下的安全负责。这次出来，殿下已经遭受了太多的生命危险，他不得不小心！

轩辕宗爵也看着那团气机，他想的没有燕伯这么多，他只是在担心着张弃和圣女。

但似乎他也知道，若是贸然闯进那团气机，可能不会有什么好处。所以他看看燕伯，还是明智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没有出言请燕伯闯进去，把张公子救出来。

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那气机外，一个满脸担忧，一个满脸警惕。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越来越暗，已快到黎明前的黑暗了，终于，那气机缓缓消散，露出了一张满脸凝重的脸庞，棱角分明，如斧劈刀削一般，正是张弃！

“张公子！”轩辕宗爵满脸堆笑，大步迎上去，“果然是你！”

燕伯连忙伸伸手，却没能拉住轩辕宗爵，不由轻轻跺了跺脚，满脸懊恼。

张弃果然在这气机之中，也就是说，他身后真的有一位大圣君——要说张弃自己就有堪比归元圣境后期修为，燕伯是绝计不会相信的——所以燕伯就不得不怀疑了，张弃隐瞒了身后势力，接近太子殿下，他到底意欲何为？他身后的势力，会不会就是另两位太子殿下？

要知道整个炎洲神奕王国的圣君，燕伯都是大体有数的，毕竟就那么几百个。张弃身后若真有一个大圣君，而这个大圣君又是燕伯所不知道的，这就非常值得怀疑了。

唉，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礼贤下士，这么急匆匆就跑过去了。

张弃回头看到轩辕宗爵，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殿下，你们来了？”

他没有注意到燕伯脸上的凝重，不过就算注意到了，想来他也不会太在意。

因为他心里更加凝重，脸色之阴沉，简直能拧得出水来！

那两个圣君，已经被他尽数擒下了。两人都是强于用毒，但他们的毒，却比不上天毒紫金貂，所以对张弃的效果极其有限；加上张弃在悟通了大地领域，甚至带上了一丝神通的气机之后，他的实际战斗力便已远远超过归元圣境初期，所以要擒下两名圣君，其实并不奇怪。

不但擒下来了，还把他们丢进了还没完全重炼完成的衍天鼎空间里。此时那里面布满了空间乱流，这是改造空间型法宝所必然出现的一个过程，却是屠袅和离灭魂的噩梦！

有了空间乱流的威胁，屠袅和离灭魂早就吓破了胆子，张弃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所以张弃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遭到了这么多追杀。

屠袅和离灭魂都是屠灭门的人，但他们属于屠灭门之“屠剑门”，与活跃于炎洲的“屠神门”不相隶属，所以对于少阳宗被屠之事，他们并不清楚。

他们此次行动，是奉了总门之命，专门来刺杀张弃的，至于目的，则还是为了潜神玉佩。

张弃也通过青龙得知了，不但是屠灭门，圣宫、遗忘一族、连云十三寨的刺杀，也都是为了潜神玉佩——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潜神玉佩在他身上，就是他自己不能肯定。

他也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谁都知道潜神玉佩在他身上呢？但那“五哥”并不知道内情，只知道是宫主传下来的信息，具体是怎么回事，恐怕要去问宫主才行。

他又问了圣女与这次行动的关系，据五哥说，他们本来是要听圣女的命令的，按照宫主的安排，圣女才是这次刺杀的总负责人。但圣女拒绝参加，他们没办法，所以才自作主张的。

而屠袅和离灭魂自然没有这种烦恼，他们是屠剑门的长老，位高权重，直接行动就好。不过他们也说了，前头还有接应的人，这刺杀，可能会伴随着张弃的整个西洲之行。

张弃又问卢小玥和屠灭门还有没有关系。

离灭魂答道：“我们不知道，我们和炎洲那边的屠神门没有多少联系，也认不得卢小玥这个人。不过她能够从炎洲到我们云洲来刺杀，想来和我们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我们屠灭门中人若不是奉了总门命令，绝不允许跨洲行动，也不允许配合他人跨洲行动！”

张弃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轩辕宗爵与他们的行动有没有关联。

屠袅道：“我们不认识那位太子殿下，他也遭到刺杀了吗？我们不知道呢。我们的目标就是你，可能刺杀他的另有其人吧，不过应该和我们‘屠剑门’无关！”

张弃追问道：“你们屠灭门到底有多少人？”

问到这个问题，屠袅就不说话了。问急了，他苦笑道：“公子，不是我们不想说，而是我们都发过重誓，说不出来；而且整个屠灭门有多少人，我们也属实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单是我们屠剑门内的‘屠剑卫’，就至少有好几千人！”

张弃摇摇头，把屠袅扔进了衍天鼎空间。至于他们能不能捱过空间乱流，他并不关心，反正他们都出不来。就算他们死了，他们一身真元也能补充极品龙脉，对他而言，稳赚不赔。

屠灭门中人个个阴险毒辣，无恶不作，杀他们，张弃没有一丝心理负担。

他只是不愿多杀人，不代表他不会杀人、不敢杀人。

但现在摆在张弃面前的问题是，他要不要继续和轩辕宗爵他们一起走下去。

现在的他，是屠灭门、圣宫、遗忘一族、连云十三寨的目标，针对他的刺杀将层出不穷，若是他继续和轩辕宗爵他们走在一起，会不会连累到这位豪爽仗义的太子殿下？

但太子殿下酬请他前来护卫，他若一走了之，会不会不太好？

而且，他终究还是要去西洲神廷的，他必须要找到解开失心之毒的方法。

他拿不定主意，却听燕伯阴沉着脸，低声问道：“张公子，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吧？”

“燕伯？”轩辕宗爵一愣，转头望着他，但燕伯却并没有回望过去，他只望着张弃。

张弃眉头一皱，问道：“燕伯的意思是？”

“抱歉，张公子！”燕伯弯了弯腰，但他话中的意思却是很坚定的，“老奴知道，你帮了我们许多，对我们还有救命之恩。但现在的情况，老奴只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全！”

“够了！”轩辕宗爵怒道：“燕伯，你不要代替本宫做决定，好不好？”

燕伯还是不看轩辕宗爵一眼，目光之中，仍然很坚定。

张弃却忽然笑了。

他看着燕伯，轻声道：“本来我还不能下定决心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好办了！”

“不！”轩辕宗爵却叫了起来：“张公子，你别听燕伯胡说！你是我们团队的一员，你没有做对不起我们使团的事情，我们就绝不能把你拒之于使团之外！再说，我答应过你，到了西洲，我会帮你找到解开失心之毒的方法，我会陪你去吉普赛族，我说话，一定要算数！”

张弃沉默了，轩辕宗爵努力平静一下激动的心情，也一时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就连燕伯也不得不暂时屈服于这种气氛之下，轻轻垂下了眼睑。

这事，着实有些两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