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章 明天会怎样

“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人了！”

跟在张弃身后，圣女时常会忍不住抬起眼睑，偷偷看看身前那个笔直的背影，一颗心里，有关一丝丝欢愉，却又有着更加无尽的纠结与惶恐，就像拴着头蹦蹦跳跳的小鹿一般。

“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人，而这个人，不是他！”

圣女暗暗叹着气，咬着唇，双眼水汪汪的，似乎有什么液体快要憋不住了。

“那个人，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儿。为了他，我苦等十年，哥哥几次要为我说亲，都被我一口回绝了，他不知道，只因为我心里想的念着，全是那个人儿……”

“可是，现在，我就要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吗？不，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忘记了他对你的好？你忘记了是谁在你渡劫的时候，义无反顾伸出援手？你忘了你对他的情了吗？”

“不，我没忘记，我也不可能忘记。我绝不能喜欢上其他人，我这辈子，心里只能有他！”

“唉，要是眼前的他，就是我心底的他，那该多好啊！”

“咦，还别说，他们的背影有些相像呢，难道……”

圣女似乎已沉浸在了幻想里，因此当张弃忽然说话的时候，倒把她吓了一跳。

张弃是在叫她：“圣女，翻过这座山，我们是不是休息一下？”

白虎突破还没有回来，青龙和玄武在守着它，骑龙飞行是不可能的了。御剑嘛，剑身又比较窄，一男一女拥挤在上面多有不便，所以没奈何，只能麻烦二人靠两条腿了。

不过两人的脚程都挺快，圣女毕竟也是神婴境后期修士，走了一天一夜之后，他们已走出了数百里路，按照脚程计算，应该是已经走出加西亚大峡谷了吧？

然而前面的大山却越来越险峻，而且大山背后还是大山，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座山。

张弃倒是无所谓，再走一天一夜他也能坚持，可是圣女不行啊，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女孩，肯陪着他走这么远的路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让她这么累下去，他于心何忍啊？

所以张弃决定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顺便也说一说怎么帮她提升修为。他这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事，所以也没有顾及圣女的感受，他觉得，这样是很不妥，很不妥滴！

圣女“啊”了一声，忽然猛醒自己刚才似乎走神了，不由又是一阵脸红。

她没有出言反对，和张弃在一起，她似乎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反对。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无疑，这种感觉很能够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心。

张弃宽容地笑笑，伸手拉起圣女的胳膊，振身而起，带着她朝着山顶掠去。

他是隔着衣服拉的，却让圣女仍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触电了，本能地想要挣开，因为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让一个男人这么碰过自己。但不知怎么的，她只是轻轻动了一下胳膊，却并没有用力，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很矛盾，很难受，忍不住就想哭出声来。

张弃倒不觉得有什么，他觉得他和她已经是朋友了，当然也仅仅是朋友而已。圣宫要刺杀他，现在虽然悄无声息了，但等他回了炎洲神奕王国，双方还不知要打成什么样呢。他只希望到时候，与圣女之间不要朋友都没得做了，那就很令人伤心了。

既然是朋友，看她走得慢，他带着她走，那不是很正常，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只是他毕竟没经历过恋人未满，不知道他一个无意间的动作，可能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过在他的带领下，两人的速度的确也快了不少，不过一刻钟过后，两人已登上了山顶。

山顶朔风猛烈，但迎接他们的，不止是怒号的狂风，还有一抹血红的刀光！

“啊！”圣女吓得一声尖叫，但那刀光却并没有落到她头顶，一条短尺架住了它。

张弃的神识何等强大，山顶的袭击还没有开始，他已经知道有古怪，及时祭出了元阳尺。

圣女看看他的背影，只觉得心里一阵安定，这是她哥哥，圣宫宫主，也未曾给过她的感觉；但看看他的身前，她的脸上却刹那间变得雪白一片，差点没被吓晕过去！

只见一个人影正站在张弃面前，极瘦极高，张弃已经不算矮了，却也只赶得到他的胸膛；极瘦的原因，却是它全身上下一丝血肉也没有，套在黑色布袍里面的，居然只是一具骨骼！

这是一架骷髅，没有血肉、没有经脉、也没有内脏，甚至连脑海也没有，只有眼眶里，生着两盏邪异的火红，发出残暴的光芒；扇骨般的右手里，紧抓着一柄血红的尖刀！

那尖刀十分坚硬，却又蓬松松的，竟是用一整根大腿骨炼制而成的！

骷髅身后，还跟着两条小老虎一般大的黑狗，浑身铁黑色的毛，双眼血红，啈啈作声！

这骷髅虽是极其瘦削，力气却是非常大，一刀砍在元阳尺上，发出“当”地一声巨响，竟似连地面都跟着抖了三抖，圣女的耳鼓更是被震得嗡嗡作响，半天回不过神来！

但那尖刀也不好受，要知道张弃的元阳尺里，可是加持了本源之火和好几种真火、魔火的，那尖刀上蒙着一层黑气，被元阳尺自带的火焰一阵灼烧，顿时滋滋作响，肉眼可见地变薄了不少。那骷髅便连忙抽回尖刀，放在眼前仔细看着，竟人性化地露出了一丝丝肉疼！

“好小子，”骷髅上下颚骨一阵开合，便是在说话了，不过那声音像金铁交鸣，震得圣女脑海里又是一阵烦恶，差点呕了出来。却听那骷髅桀桀笑道，“这尺子有古怪啊，居然能够冒出火焰！你知不知道，火焰，是我们地狱一族最为憎恶的东西？”

张弃冷笑道：“你们地狱一族憎恶不憎恶，关我屁事？拦住我的去路，你是找死么？”

骷髅又是一阵桀桀怪笑：“好小子，好胆量，敢这样和本骷妖尊古奇说话，有种！不过你可能是忘了，一般越有种的家伙，死得就越快！桀桀，本尊已经闻到了，你的肉，很鲜美！”

张弃一阵恶心，再不打话，将手一指，那元阳尺便朝骷妖尊古奇胸前撞去。

既然你怕火焰，那我如果不用火焰来对付你，岂不是对你不够尊重？

古奇桀桀笑着，挥着尖刀迎上来，忽然又撮起嘴，打了一个唿哨。

便听“啈啈”两声，两头大狗一左一右掠过张弃身边，却是向着圣女扑了过来！

“鲜美的人类女孩，先让我这一对地狱猎犬，打打牙祭吧？小亏、小满，咬死他！”

两头地狱猎犬小亏和小满便如离弦之箭，张开大嘴就朝圣女咬了过来！

圣女身形一退，弯弓搭箭，“嗖嗖”两声，两头地狱猎犬一齐栽倒下去，脖子上都插着一根箭矢，汩汩鲜血淌了出来，那鲜血却是黑色的，还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圣女皱着眉，散散手掌，不由想起了多年前曾经看到过的腐鳄。

猛听古奇大叫道：“好家伙，敢杀我猎犬，本尊要咬死你们！”

又听张弃冷笑道：“你都要死的了，还想咬死我们？做梦呢！”只见火光一闪，圣女抬头一看，便见那古奇身上竟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烈焰，烧得它全身骨骼咔咔作响！

惨叫声惊天动地响了起来，却并没有响多久，便又渐渐地消失下去。

不过半刻钟，世上便再没有骷妖古奇，也没有他的一对地狱猎犬了。

“好厉害！”圣女的目光停留在张弃身上，直看得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道：“走吧！”

两人翻过这座山，在山脚下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山洞。山洞挺宽阔，干净平整。张弃是个很讲究生活的人，哪怕在深山野岭，他也尽量把栖身的山洞找得平整一些、干燥一些。

在洞口设置了一个阵法，张弃便在洞子里生火做饭。圣女还不能完全辟谷，还需要吃一些东西的，这几天跟着他混，却基本上都没时间吃东西，张弃感到很是愧疚啊。

他做的烤肉乃是一绝，当初卢小玥就是因为闻到了烤肉香，才在那堆小火堆旁坐了下来，而那一次也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从一个十年资深流浪儿，得以开天门、学会“指掌江山”、参加圣之血祭，最后创出了“第一仙术”，一直修炼到了现在。

张弃为什么非要穷尽心力去救卢小玥，就是因为他内心一直对她心存感恩。

当然他的烤肉技术，后来也有过多次表现，比如在万丈山，参加求生盟的时候。

烤兔子很快就好了，圣女接过一根兔腿咬了一口，顿时满嘴油香，不由赞叹道：“张公子，你烤的肉真是好吃，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二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烤肉呢！”

张弃笑笑，却没有问她，第一次是在哪儿吃到的。他只是想了想，问道：“圣女，我知道你在圣宫的地位一定很崇高，不过我觉得你的修为似乎还有点低。我这个人说话直，不会拐弯，如果冒犯了你，你可别见怪。我是说，你现在，还有没有可能转修其他功法？”

圣女一怔，摇摇头：“我不会转修的。这功法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传给我的，我今生今世都不会放弃他给我的功法。张公子，你也不要为我费心思了，我的心里，住不下其他人！”

天知道，她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才说出了这句话，而说出来后，她又是怎样的感受！

张弃遗憾地笑笑：“我们不知还要在山里转多少天，才能到达马其顿城。我本想如果能够提升一下你的修为，也许这‘第一仙术’对你有些作用的，现在看来，算了！”

他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洞外抱来一堆柴火丢进火堆里。他已经辟谷，不用吃东西。

但他不知道，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圣女心里，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圣女曾经有所猜测，张弃修炼的不会也是“第一仙术”吧？但张弃随随便便说出这个名字，却仍然让她震惊不已，因为她知道，整个圣天大陆，修炼“第一仙术”的其实并不多，也就只有圣宫、遗忘一族、连云十三寨而已，而这几家都不把这种功法叫做“第一仙术”，而分别叫做“圣功法”、“仙尊之术”和“本源道法”，这代表了大家对某个人的尊敬。

真正知道“第一仙术”这个名字的，只有三家的极少数人，而这些人，她都认得。

她之前并不知道张弃这个名字，虽然这个名字与她心头那个人的名字极像。她在圣天大陆行走这么多年，也并没见过张弃这个人，那他是怎么知道“第一仙术”的？

莫非，他，就是他？

圣女心里一阵阵翻滚，却并没表现出来，而是静静地坐在篝火旁，开始修炼。

张弃也不需要修炼，他的修炼一向是由小白和小黑负责的。于是他倚坐在篝火旁，无聊地看着火焰，看了不大一会儿，便轻轻闭上眼睛，渐渐响起了鼾声。

他睡着了，睡得极其安心，他这一生，还极少有睡得这么安心的时候。

这种安心，源自于他对圣女的绝对信任，既信任她的人品，也信任她的能力。而这种信任，则来自于他把她真的当成了真心的朋友，他对朋友，都是绝对信任的。

只是他没想到，他刚睡着了没多久，圣女便退出了修炼状态，轻轻飘飘来到他身边。

篝火熊熊，映在她脸上，火红一片：她接下来要做的事，的确有些羞人，但她不得不做。

“我不能任由这个疑问长时间停留在我心里，我一定要搞清楚，你，是不是他！”

她轻声说着，轻轻推了推张弃，但张弃的确睡着了，甚至都关闭了神识。

一直将神识扩散出去，那是很消耗精神力的，若非必要，谁会一直将神识外放呢？

但圣女想了想，却又拿出一块草药，放在张弃鼻子前让他嗅了嗅。这草药是她精心准备的，只要张弃闻上一闻，就算他堪比圣君境界的神识，至少一个时辰以内也醒不过来。

这只是让他睡得更香一些，不是吗？

然后圣女又犹豫了一会儿，便不再犹豫，而是轻轻解开了大地战衣，褪下他的裤子。

她心底，一直深藏着一个秘密，那便是也许连张弃自己也不知道，而她却在无意中偷看到的，心中那人的右臀上，有一个十分标准的靛青色月牙，那是一块胎记，洗磨不掉的。

而这块胎记，此时正很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圣女猛然捂住了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双眸里的泪水，却似化作了两条小溪！

他，就是他：面前的张弃，就是十年前，万丈山中的凌哥哥！

她一下子取下头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庞，不是叶倾城，又是谁呢？

接着，她便猛然扑到张弃怀中，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脊背，把头深深地埋在她渴求已久的怀里，任由泪水无尽地奔涌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衫，也浸湿了他迷蒙的梦……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萦绕在她心底的思念，整整已经堆积了十年了！

十年来，她不知拒绝了多少青年才俊的追求，甚至不惜与亲生哥哥炒嚷，甚至离家出走，接受轩辕宗爵的聘请，她自己也在问自己是为了什么——为了，不就是眼前的他吗？

而且，她对他，难道只是长达十年的思念吗？有谁知道，这些天以来，她心里是多么纠结、多么苦恼、多么憎恶自己？她生怕自己忘了他，生怕自己对不起他，可是，她又忍不住自己对张弃的好感，这是一种多么纠葛、多么矛盾的痛苦啊！

现在好了，他和他本就是一个人，她也就再没有了苦恼，可以任情地宣泄自己的情感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却没注意，自己就像个大马猴似的，紧贴在他身上。而他虽然睡着了，睡得极沉，但有一些作为男人的本能，还是存在的，比如……

也不知怎么的，紧紧地偎在张弃怀里的叶倾城，似乎觉察到了哪儿不对劲，好像有一根什么东西，顶得她有点不舒服，便伸出手去，抓了一下，忽然双颊比火炭还要滚烫三分。

她轻轻地唔了一声，竟似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

篝火熊熊，映得她浑身颇有几分炽热，也映得整个山洞里，渐渐春色盎然；然而没过多久，篝火却又渐渐地暗了下去；而渐渐变得阴暗的山洞中，却似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似乎是水到渠成，不知什么时候，山洞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呻吟，似带着三分痛楚，却又带着七分欢愉，竟似谁也不知道，那一声低低的声响里，到底包含了怎样的情绪……

夜，渐深，今天，就要走到尽头；当夜色过去，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那就是明天了。

可是明天会怎样呢，这，有谁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