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破格者舍里乌

茂盛的草叶在黑夜中如同地母伸展的手指，试图触碰自己创造的万千生灵。日光隐去，温柔的慈母也会有变心的时候。

她的孩子们，就在她的手掌中，曾经的温柔变得冷漠，成为死亡眼瞳中最后的景象。

流淌的血液已经凝固，残肢断臂隐藏在草叶里，在某个时刻就会变成病菌等微小生命的食粮。

冷风展现了它唯一的仁慈，那些在恐惧中徘徊的亡魂，可以在他们的残躯中多待一会儿，与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道别。

利威瑟和德瑞雅带走了战友的遗体，只有德文莱拉的贪婪和他们本身被遗弃在此处，不得安宁。

他们甚至算不上败者，只是一个消耗品，一个小丑。

就在这片绝望之地，冷风送来了夜色中的徘徊者。

一辆马车，马蹄声和畜牲不安的嘶鸣在死寂中显得可怕。车体的每一次抖动，都会在死去的肉块上留下轨迹。

“车夫”放下了皮鞭，轻巧地走下，白色长袍被旺盛的植物撑起，他的移动，如同幽灵漂浮一样。

德文莱拉的使者带着瘆人的微笑，拉开车厢的大门。

“我们到了，格瑞达老爷。”

一刻钟后，一条短小到滑稽的粗腿踩在了台阶上。

脸上的贵族肥肉吞噬了他的脖子，两颗眼睛就像融化蛋糕上唯一的装饰。穿着讲究，身躯被布料勒成球形，格瑞达老爷的眼睛里带着烦躁和傲慢，还有一丝被遮掩的恐惧。

“废物！废物！”格瑞达朝着近在咫尺的尸体吼叫着。他赌上了家族的全部，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没有成为国王，还输掉了一切。

作为一个生而高贵的贵族，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击重拳将他打吐了，曾经的妄想，还有贵族的矜持都成了过眼云烟。

格瑞达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杖，死亡的惨状和开始出现的腐烂臭味正在折磨他的神经，他的豆大眼珠里带着几分厌恶，看着面前那个淡定的仆人。

奴隶，低贱的奴隶，德文莱拉一切的损失都应该由他承担。

看着那个高瘦的身影，单薄的像一张纸片，格瑞达脑海中已经听到了这个奴仆被自己抽打的惨叫声。

“这个肮脏的、下贱的狗，如果这一次再失败，我一定会让他明白愚弄德文莱拉的下场。”

格瑞达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仆人，他搞砸了一切！心里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找到了足够的理由。

“我们到了，格瑞达老爷。”

两人此时正站在尸骸中心，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暗淡眼球，仿佛在看着他们。

这种恐惧，彻底引爆了格瑞达?德文莱拉的暴虐。他挥舞着手杖，朝着使者冲了过去。

“你说的最后底牌在哪！让我胜利的底牌！你这个贱骨头！你居然把我带到了如此肮脏、见鬼的地方！”

“我按照你说的，隐藏在幕后！大发慈悲赞同了你那该死的计划！你就是这么报答给予你恩惠的主人！愚弄我！你毁了德文莱拉的一切！毁了我的一切！”

“我要把你的骨头打断，让你下半辈子像条野狗一样在泥巴里刨食！”

使者面对他的谩骂，脸上的微笑并没有停止。

“确实，一切都超出了我的预料，这的确是我的失误，格瑞达老爷。”

“我对您遭受的一切深表同情。另外，感谢您，您的献身让我得到了胜利。”

“我，的胜利。”

寒光闪闪的匕首扎进了格瑞达的身体里，穿透油脂，刺透心脏，那根嚣张的手杖，再也举不起来。

格瑞达的脸上浮现出和那些死者一样的绝望，视线完全黑暗之前，他看到了，从脸上脱下伪装的仆人。

女人一样柔美的轮廓，最奇特的是那双眼睛，在无月的黑夜，那双眼睛里，仿佛藏匿着星辰。

对着已死的尸体，舍里乌微笑鞠躬。

“感谢您的付出，你的幕后表演吸引了圣光和德瑞雅所有的视线，能近距离关注他们，真是不错的体验。”

“感谢您的愚蠢和贪婪，让我拥有了这个机会。”舍里乌将匕首拔了出来，用白袍将上面的血液擦干。

“本来打算用两个国家来完成献祭仪式的，虽然出现了意外，但也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万人的血肉加上德文莱拉的高贵之血，勉强够用吧。呵，世界真是公平，即使像您这样的人也有被使用的价值。”

舍里乌撕下衣袖，裸露的臂膀上画满了血色符文，他仰望天空，咏唱着诡谲的歌谣，开始了他的献祭仪式。

随着身躯不自然的扭动，一种让人心底发凉的不详，在这片压抑的死地盘旋。黑暗中出现呓语，沾染血浆的植物开始枯萎腐烂。

歌谣变了，从那具扭动的人形躯体中，一种糟糕的、邪恶的声音流了出来。用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传递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蠕动的幼子，诡笑的星辰，翻滚的暗涛，沉眠的遗骸。

死地开始群魔乱舞，尸体站了起来，他们的油脂将皮肤变成某种恶心的胶质，无骨的肢体在空中乱舞，病灰色的甲壳从指甲里长出，开始蔓延。

从一个个人形，变成了某种类鹦鹉螺的巨大生物。

演变还在继续，舍里乌的眼角流出了血液。

他的感官已经进入了新的世界，他看到了生灵惨叫，听到了精怪的狂舞，嗅到了祭品的拍打，感受到了，寄宿在遥远群星中的恐怖目光。

仅仅是产生被注视的冲动，舍里乌就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燃烧，变成某种凝胶一样的东西堵塞在血管里，全身都在胀痛。

黑暗，最终支配了他所有的感觉。

就在他的灵魂即将沉入地狱，或者某个超越地狱的位置时，一个声音，在心里回荡。

“我的孩子，是天上最耀眼的那颗星辰。”

不成人形的舍里乌发出了吼叫，血肉的扭曲已经改变了他的声带，没有人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没有人。

“我是舍里乌，自我命定的星辰。”

“听说，每一个闪耀的星辰，都是一名窥视蝼蚁的神明。”

“高高在上的冷漠神明，和我做个交易吧。”

没有回应，不断被蚕食的刺疼，是对舍里乌愚蠢仪式的最好讽刺。身躯腐烂，意识被抹灭。

虚空中，恐怖的异象开始污染现实，那是繁多的扭曲触须。

盲目自大，胆大妄为。

黑色的触须将那颗头颅从珊瑚礁一样的肉山中摘了出来，触须将那颗头颅高举，如同午夜盛开的怪诞扭曲之花。

阴云被诡异地撕开，星星的辉光，出现在那双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