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灵魂两开花

像是浸泡在滚沸的热汤里，身体周围的活动气流在排斥自己的身体，那种被排斥的烦躁，那种身体表面传递到大脑的不适应，促使莱尔睁开了眼。

视线暗淡，光怪陆离的幻象组成了天顶，枕在与那光景十分相似的地面，天与地的差异在思想中模糊。

“有些恶心。”

视线中没有具体定形的可观测物体，全都是模糊的互相交融的彩色团块，像是油污淤积的河流。

此时的莱尔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抬腿朝着随便一个方向前进，竹篙一样的黑色长腿切开水面，在混乱的彩色中留下深邃的黑，莱尔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倾斜的黑泥已经在彩色中组成了一条水带。抬头远眺，视线洞穿了那些光彩，望向一成不变没有尽头的远方。

噩兆巨人好似一座孤寂高塔，矗立在梦境之中。

【这里就是翡翠梦境？这可称不上翡翠。】

“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枯枝手掌在油污中滑动，莱尔注视着黑色和混乱色彩相互蚕食的细节，“这是某个人的梦境，而且我们被敌视了。”

【那可真是不妙，一个人的梦境反应他本身的真实，而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这里的主人大概糟糕的不行。】

“这种梦境，更像是有意为之。”

【梦境行者能够扭曲自己的梦境，而现在，这里被限制成‘无法成形’的结界，按理来说，所有的意识和思绪都不会呈现具体的形态……】

噩兆巨人摸着自己被无数阴影触须定形的躯体。

“只有邪神能在混乱中维持自身存在，这个梦境……是一道筛选邪神的筛子。”

【那你现在已经暴露了……正主来了。】

噩兆巨人慢慢转身，垂落的触须上散发着惨绿色的淡淡荧光，如同一片闪烁的夜空。模糊的脸庞上，两个流淌恶意的空洞盯着不远处的空间。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光影出现了异常，空间产生涟漪，接着是凸起，最后，随着刺啦声，空中被撕开了一个大口，一段被捆绑在一起的粗壮柳木枝条从缝隙中探了出来。裂隙被不断扩大，躲在里面的怪物也慢慢暴露了自己的身体。

巨大的木雕面具上刻满了诡异的花纹，两团幽深的磷火就镶嵌在这个六米宽的狭长面具上，一对深黑色荆棘鹿角从狮子鬃毛般的深棕色毛发里长出，从面具底下发出糅合嘶吼和磨牙的混合音，这头四肢着地的巨兽或者说魔兽，慢条斯理地围绕噩兆巨人移动。

噩兆巨人和梦魇魔在结构上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但噩兆的身躯瘦的好似麻秆，堆积的触须也只是虚胖。而梦魇……它狰狞的利爪，健壮的身躯，隐藏在柳木外壳下的肌肉线条，力量强度足以胜过地狱领主，甚至是战士龙种。尤其是莱尔趁着梦魇魔抬头的空隙，注意到了它身躯上像是装甲一样坚硬的肌肉。她有着爆炸的腹肌，夸张到仿佛随便动动那些肌肉就会像成熟果实一样被挤落。

“你的真实面貌，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苏珊娜。”更让莱尔感觉糟糕的是，她和噩兆一样，在无形的梦境有着清晰的形体，苏珊娜，也是和自己相似的邪神。她大费周章将自己拉进她的梦境，显然不是想和自己攀邪神侧的亲戚。

梦魇魔发出低沉的咆哮，像是隔着墙壁听到的雷霆，声音里还带着莱尔熟悉的恶意。

“我对于你的样子，倒是没有感到意外，邪神幼体。”尖刺在梦魇魔的表面喀拉喀拉地生长，苏珊娜迈开步子，像进入猎食状态的野兽一步一步靠近莱尔。“我心心念念的同类，我该死的同类。你的旅程结束了，让我……干掉你！”

飞扑的巨兽将巨人撕碎，噩兆的身躯四分五裂，飞溅的黑泥像是下了一场雨。每一团污点滴落在地，从中生长出新的枝条，一个个噩兆巨人林立而其，无数噩兆发出相同的语调，将巨兽包裹在中间。

“同类？我们之间还是有着差距的，苏珊娜……”噩兆巨人露出阴森的笑容，“噩兆告诉我，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神的残渣，是带着神的命令被分离出来执行意志的工具罢了……你看，我在站着，而你，只能趴着。”

“趴着，总比躺着好。这里是我的梦境，愚蠢的神之幼体。”整个世界以巨兽为核心开始扭曲，天旋地转，噩兆被挤压吞噬，限制在苏珊娜的利爪面前，一个瞬间，恐惧利爪将轰击在噩兆的核心上，极致的力量和梦魇之力在噩兆巨人中爆炸，莱尔像一个布娃娃四分五裂，飘在空中到处都是。“我是被父神分裂的残渣，而你是偷跑的肉块，私生的叛逆之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蠢货。”

“梦境是我的主场，我的世界只有我的力量能够通行。”巨兽抓起被剥离出来依旧活跃扭动的核心，娴熟地剥离邪神之力，“已经塑造出了灵魂的实体，距离成熟污染现实仅差一步。哦？察觉到其他能力失效，开始熟练使用邪神之力污染梦境了吗，不愧是神之子，但还差了一点。”

彩色的模糊梦境突然翻卷，隐藏在幕后的黑色触须变成万千利刃刺向苏珊娜，她没有行动，任由触须向雨点一样轰击在身体表面。

而她被捏在手中的核心，消失了。

借助攻击的分神，莱尔逃了，或者说，他强迫自己脱离了那场梦境，醒了过来。

莱尔将悬在头顶的伊拉根扯了下来，沉睡的苏珊娜和伊拉宋恩就躺倒在不远处。莱尔背上已经被汗水浸透。

“靠，果然应该再小心点，苏珊娜这个疯女人打算弄死我。保命要紧，快溜，她要醒过来了。”

莱尔花了一天的时间，马不停蹄地逃回了安德瑞，他甚至虔诚地待在圣光礼拜堂三个小时，直到雷蒙先生的光辉，将心中的阴霾扫净。

一切，回归了正常。

“哦，这就是你的依仗吗？十字军之王，光之天使……”那个要命的声音像噩梦一样在耳边回响，莱尔看着眼前的雷蒙先生，圣光礼拜堂像镜片一样破碎，消散，自己再次堕入噩梦之中，自己仍在苏珊娜的手中。

刚才的一切，只是苏珊娜编造的梦境。

“梦中梦？”莱尔看着面前的梦魇，心中充满苦涩。

“准确地说，是不断下坠的梦境，你可以继续上浮，试图寻找清醒的真实。但相信我，你会永远沉睡在我的梦境之中。如果还想要继续尝试，我随时奉陪，梦境没有时间概念，我非常乐意看着你的灵魂被绝望一点点吞没。”苏珊娜的轻笑在耳边回荡，莱尔的自我意识挣扎的动作小了很多。

没有了阻拦，苏珊娜的梦魇之力开始深入莱尔的内在，噩兆之力被一点点剥离，“我会给你在翡翠梦境准备一间独立的牢房，就在父神特里同身边，为了防止你被他同化造成脱困的可能性，我会将你身上那些获得的力量全部剥离。”

“让我找找，你最污秽真实的本质……”

精神不断被肢解，莱尔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变得微弱，越来越困。

一股清凉的触感出现在莱尔脸上，那种让人浑身一颤的冰凉让莱尔回过了神。他睁开眼睛，看着梦魇巨兽凝视着微小的自己，眼神古怪。

“你真的……和伊兰说的一样特别……”苏珊娜看着自己手掌中的邪神幼体，五味杂陈。莱尔的灵魂最深处，在自己的手中像是宝玉一样发出洁白温暖的光，毫无污秽可言。

“你不仅是邪神幼体还是纯洁之灵？将邪念和善念分成相互依存的两个部分……”

“在灵魂上栽培双生花，还是异生花。”

“将自己的完整分成两部分……”

“你疯了吗？”

“你是白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