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父与子（三十九）

洛基回到了托尔给他准备的寝殿当中，刚一回到房间，他就直接把自己扔进了柔软的大床里，然后用双手捂住了眼睛，沉默的躺在那里。

海伦“噔噔噔”的跑了过来，一个蹦高跳到了床上，抓着洛基的手臂就开始摇：“你不会是哭了吧？别哭了!别为她生气，我们去后院玩吧!”

洛基的手臂被海伦扯开了，其实他并没有哭，但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复杂，他又突然一下直起身，坐在床边，海伦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洛基转头看向海伦说：“待会，我说的话，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海伦立马一拍胸脯说：“你放心，我的嘴最严了，和席勒医生一样严!”

“我就是知道你像他，才要求你别说的。”洛基翻了个白眼儿说：“我知道你胸口的反应炉能录音，快点把它关掉。”

海伦有些沮丧的垂下了手，咳嗽了两声，胸前反应炉的灯光熄灭了，还小声嘟囔着：“可恶，皮卡丘教我的那招，居然不好用了。”

洛基伸手搂过她，这其实本来只是一个表示亲密和拉拢的动作，可他感受到海伦的体温的时候，却又仿佛被吓到了一样，“嗖”的一下收回了手。

海伦同样坐到了床边，两条腿套拉着，不停晃悠，她双手撑在床边，抬头看向洛基说：“你想说什么？放心吧，你和别人不能说的话，都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可以拉钩保证!”

“没什么。”洛基轻轻摇了摇头，他微微的皱了一下眉，表情显得很复杂，他说“看起来，这位女王陛下应该见到了不止一位洛基，不过，或许也正常……”

“她所拥有的洛基，也就是希尔维，是非常特殊的，或许，其他进入过时间管理局的洛基，也想找到她，以此来报复时间管理局的局长。”

“不过看起来，他们没能在这位女王陛下这里讨到好处，但这也很正常……”洛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她甚至取得了比奥丁更为惊人的战功，而那些只会大喊大叫的我，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那你还在纠结什么？”海伦的声音，总是脆生生的，她非常干脆的说：“你比他们都强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洛基深吸了一口气，用一只手在脸颊上摩挚了一下，说：“被时间管理局带走之前，我感觉到非常焦急，当时，我不知道那些奇怪的焦躁来自于哪里，但后来，我逐渐想明白了……”

“我以为，我是急着拯救阿斯嘉德，对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诸神黄昏，而感到焦虑，但或许并非如此。”

“托尔已经拥有了她想拥有的一切，王位、荣誉、阿斯嘉德人的推崇，可我呢？”

“你想要什么？”海伦问道。

“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感觉到烦躁。”洛基珉着嘴说：“我觉得，我想要权力，只有拿到权力，才能拯救诸神黄昏，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得到权力……去质疑托尔吗？去质疑奥丁吗？”

“还是站在原地，去等他们赏给我，我想要的一切？”“洛基轻轻摇了摇头说：66我要等到什么时候？诸神黄昏前一天吗？”

“可如果，要我主动争取，我既不能去跟奥丁说，‘你应该把你儿子的权利分给我’，也不可能去跟托尔说，‘你给我的还不够，你必须让每一倜人都得尊敬我’……”

“但是现在，我发现……”洛基说到这里的时候，沉默了一下，就像是不想说接下来的话一样。

但是很快，他还是开口说道：“这个托尔说的是对的，阿斯嘉德这个社会，对我与托尔的影响是等同的，托尔因为他们的推崇和赞美，而变得自大又鲁莽，那我呢？”

“为什么我在想得到某些东西的时候，脑中浮现出的，只有在原地等待，想到去争取，也只是想去对别人恳求？”

听完他说的话，海伦眨了眨眼说：“不然呢？难道你打算用武力推翻他们吗？”

海伦缓缓把身体往后仰，露出了一个“你送死别带我”的表情，洛基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海伦“咯咯”的笑起来，洛基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位女王陛下，告诉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洛基垂下眼帘说：“我不需要等待什么，也不需要争取什么。”

“我是阿斯嘉德的王子，神王的弟弟，这是我本来就已经有的身份，而皇室的身份，本就应该享有权力。”

“我之所以觉得自己没有，或许正是因为这位托尔所说的，我总是在寻求阿斯嘉德人的认可。”

“我觉得，我必须有让他们尊敬的筹码，要么是与托尔比肩的能力，要么是奥丁的认可，他们才会来尊重我，才会如对待托尔一样对待我……”

“不是吗？”海伦问道。

“当然不是。”洛基摇了摇头说：“他们本就应该尊敬我，不论我是王子，还是亲王，只要我还是阿斯嘉德的皇室成员，我就应该享有这一切。”

洛基维持着思考的表情，开口说道：“其实，我并非没有权力，只是我从来没有用过，那么，我到底为什么没有用呢？”

“托尔说的是对的，阿斯嘉德人说我不配，我就觉得自己不配，于是，当他们表现出我不配的时候，虽然我表面上，会质问他们两句，可内心，却觉得我真的不配，觉得他们做的没错。”

“于是，我就会开始想，我到底如何配得到这一切呢？可是我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上升空间了，王位只有一个，我还能上升到哪去呢？”

“托尔已经拥有稳固的统治，我是他唯一的弟弟，阿斯嘉德的皇室成员就这么几个，众神之父和神后早就已经不管事了，甚至也不露面了，希芙和托尔还没有完婚，没有正式身份，那不就只剩我了吗？”

“一共就一个神王，一个亲王，他们对我态度好一点，是能累死他们吗？”

海伦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洛基会说出这番话，以往，洛基虽然非常喜欢用言语刺痛别人，但他非常少用一种心安理得的态度，去指责别人。

看到海伦略带惊讶的表情，洛基看着她说：“你也很奇怪，我以前为什么从来没这么想过，对吗？”

海伦犹豫了一下，用一种委婉的语气说：“他们总说你很自大，可我觉得，你其实挺谦虚的……”

海伦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儿，然后说：“我觉得，自大应该是像席勒医生那样，只要出事，一定是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其实，我真的挺奇怪的……”海伦抱着胳膊，盯着洛基的眼睛说：“我能认真的问你一个问题吗？”

洛基点了点头，海伦用一种非常疑惑的目光看着他说：“你真的，是刚刚才想到，要从他们身上找问题吗？”

洛基把双手撑在床的边缘，抬起头说：“你知道吗？生活在一个所有人都觉得是你有问题的环境里，你也会觉得是自己有问题的……”

“我才不会。”

令洛基感觉到惊讶的是，海伦反驳的非常干脆，她蹦蹦跳跳的跳下床，走到了洛基的面前，看着他说：

“我知道，你们都拿我当个玩笑，你其实根本不觉得我是你的女儿，只是因为我很重要，所以，才拿出时间来陪我演戏。”

“你觉得，我是你和钢铁魔神之间的纽带，万一出事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会帮帮你，所以你才维持着和我的关系，你其实并不在乎我，也不爱我。”

洛基有些愣住了，因为海伦说的，实在是太肯定了，而且语气完全不像一个小孩。

“我知道，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我并不是你们生出来的，而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你们的生活中，你们不嫌我烦，就不错了。”

洛基有些沉默的看着海伦，但却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任何的怨恨或者不满，海伦故作成熟的叹了一口气，说：

“但我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也不觉得是我的问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洛基眨了眨眼，但并没有问出声，海伦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明明活了那么久，却还没有我成熟，不是我说你，欺诈之神，不过如此。”

海伦抱起了胳膊，显得非常骄傲，洛基轻轻的伸出了一只手，点在了她的脑门上，然后，弯屈起手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66”嗷!!!“海伦捂着自己的脑门叫了一声，后退了两步，洛基笑着看她说：见识到欺诈之神的厉害了吧。”

“别闹，我在说正事儿呢。”海伦揉了揉自己的脑门，说：

“我早就接受了，自己不是最重要的这个事实，每个人都得接受这个事实，或早或晚而已。”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没人会天天围着另一个人打转，除非，他身上有利可冬。”

“你们愿意花时间、花精力来陪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的爱我，或者只是想利用我，你们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不是假的，我从陪伴中获得的快乐，也不是假的”

海伦耸了一下肩，看着洛基说：“你和托尼都很忙，佩珀和弗丽嘉其实比你们更忙，你们愿意百忙之中，抽空陪陪我这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物，已经很不错了。”

洛基有些呆滞的看着她说：“比起我和托尼，你不觉得你更像另一个人吗？”

海伦摇了摇头说：“你说席勒医生？他其实想的根本就没有我这么开，他纠结的要命，又想让你们天天生病，又想让你们完全不生病……”

洛基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快别说了，万一被他听到了，我们两个都得倒霉。”

海伦嘻嘻的笑了起来，她又跳到了床上，跳到了洛基的怀里，并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

“我一点都不在乎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也不在乎，你们是否发自真心的爱我，或者说，付出本身就是一种爱的证明。”

“因为利益爱我，也没关系，不是最爱我，也没关系。”

“要是我在你们能陪伴我的时间里，天天去纠结这些问题，明明是很快乐的时光，回忆起来的时候，却充满痛苦……”

洛基有些怅然的摸了一下自己脸上被海伦亲的地方，海伦瞪着眼睛看着他，问道：“你知道，全世界最恶毒的罪行，是什么吗？”

“是什么？”

“别人付出了这么多，为你创造美好回忆，而你，却每天在质疑，他们到底为什么为你付出，浪费了一切美好时光，最后，还怪别人为什么不爱你……”

洛基看着她的脸，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站了起来，把海伦抱在自己的身前，在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上，看到了透过仙宫窗户照进来的夕阳。

金色的光芒照进海伦的眼睛里，当她眨眼的时候，睫毛像是在拥抱太阳。

洛基将自己的手臂伸直，然后缓缓举高，直到把海伦送入光芒当中。

他专注地看着海伦在光芒之中闪亮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

海伦露出了一个笑容，挥舞着双手喊道：

“爸爸!”

洛基收回手臂，将海伦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当夕阳也照在他的身上的时候，盔甲边缘闪耀的光泽，变得朦胧而柔和。

每一个离乡的游子，都以为自己只能带走一枕泪水。

但千万年来，孤身出走的先民，穿过他人的大江大河，都在这陌生的土地上扎根，将坚实的根系伸向远方，直到留下自己血脉相及的果实。，

那是他们的延伸、他们的归宿，是他们在这世上不再是孤身一人的证明，也是，他们与这美丽世界的新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