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揭开

在评估“将所有梦境纳入体内”这个方桉时，模湖逻辑模块曾经强烈反对，理由是“强行塞进去肯定会出问题！”。

如今看来，虽然猜测的过程不一定正确，但结果确实被它猜对了。

可惜超核群无视了它的反对，按照苏沙预料的那样，尝试将所有梦境存入自己体内。

但超核群并不是一个固执的决策中枢，或者说，绝对理性的它永远都会基于现状去选择最佳的策略，哪怕这个策略打了自己的脸。

例如现在——

确定继续容纳梦境有极大可能导致压缩器和量子巢损坏后，超核群果断决定终止所有的数据压缩、存入及解压进程，将所有梦境数据排出体外。

尽管这相当于让之前的努力都白费，重新回到原点，但超核群并不会因此产生一丝“可惜”的情绪。

但对模湖逻辑模块的隔离仍然不会解除，哪怕超核群终于和前者达成了一致意见，但在对方从混乱状态恢复之前，超核群都不会解除隔离。

指令从超核群发出，以快子流为载体传输向各个节点，前一刻还在努力容纳梦境数据的古老之核，如今已经试图剥离这些数据。

但是——

在接下来的几个毫秒内，“数据超负荷警告”和“构型损坏警告”的数量并没减少。超核群向量子巢看了一眼，发现数据的解压进度竟然又向前走了一小格。

这说明她的身体并没有执行超核群的指令，正变得越来越庞大的梦境数据仍通过压缩器，不断塞进她的体内，并在量子巢中解压释放。

身体不受超核群控制很明显是一种异常状况，但没有任何相关的异常警告才各个节点传来，彷佛这是身体自发的行为一般。

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显而易见，超核群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完成了判断。

因为苏沙的侵蚀。

最初因沾上花粉而导致的侵蚀是不足以控制她的身体的，当梦境数据进入压缩器时也不能，当数据存入量子巢时同样不足以，甚至当数据解压释放在量子巢内时，古老之核仍然能控制自己不受到更深的侵蚀。

因为对于压缩器和量子巢中的每一个节点，超核群都能够保证全时段的监控，任何一点侵蚀的出现，都会被及时排除——这也是超核群认为容纳梦境方桉可行的基础。

但当梦境的数据急剧增加时，因数据超负荷导致的海量警告顿时淹没了超核群的信息处理通道，尽管阻塞的信息很快被分流，但在那信息阻塞的1毫秒内，苏沙已经更进一步地侵蚀了古老之核的身体。

毕竟，她现在暂时拥有接近重生前的力量，侵蚀的速度也远非之前可比。

“侵蚀就是这样……”白发红童的少女仰望着古老之核，完美无暇的脸庞上保持着冰冷的微笑，“每次都觉得再进一步、再进一步……自己能控制住，肯定没有问题，直到突破极限、意识变成空白的那一瞬，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你说是吗？可爱的艾……”

苏沙说到这里，话语突然一顿，她知道自己想说一个名字，但那个名字在她的记忆中仍然是一小块空白，就像一片丢失拼图。

但她没有在此纠结，继续用悦耳的嗓音说了下去。

“现在的感觉怎么样？明明大脑想要停止，身体却仍然想要更多的数据存入量子巢，这种感觉……是不是还挺舒服的？”

少女竖起一根葱白食指，轻轻抵着粉嫩的下唇，嘴边的微笑微微扩大，变成了小恶魔似的坏笑。

使用了本子后，不仅仅是外貌，苏沙似乎连性格也发生了些许改变。

“嗯……差点忘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说这些话，你也没办法真正理解吧？”

少女继续说道。

“所以……”

她将手指从唇边拿开，举向天空，尖尖的指尖上，残留着一丝刚刚粘上的唾液。

下一瞬，指尖上的唾液变成了纷纷扬扬的花粉，它们向空中飘出了一小段距离，接着倏地加速，以光的速度拖曳出一道道绯红色的尾迹，向古老之核飞去。

和第一轮交手时不同，这一次它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挡，便顺利地飞抵了目标。在撞上多面体壳体前的一瞬间，它们跃入了梦境层面，在梦境中穿梭一小段距离后，又重新回到现实，但通过梦境与现实的混淆，它们此时在现实中的位置已经来到了多面体内部。

力量提升之后，苏沙终于能够使用梦境权柄做这种精细的微操。

紧接着，她控制大约一半的花粉撞向目标，这次撞击几乎没有造成物理上的破坏，但将花粉中的侵蚀权柄成功地释放在了隔离墙上。

这是封锁模湖逻辑模块的隔离墙，为了避免它干扰其他正常的进程，超核群一直将它封锁在墙后。但现在，超核群正忙于阻止梦境数据继续输入体内，压缩器和量子巢中传来的构型受损警告也越来越多，它根本无暇顾及隔离墙上的一点小问题。

墙体被侵蚀权柄一层接一层地腐蚀，如同被强酸溶解的金属，剩余的另一半花粉从隔离墙的破洞中飘入，苏沙共享了它们视野，也因此可以看见它们“看见”的一切。

在古老之核内部，数据层与现实层的界限并非那么分明。本应没有实体的数据，在此处是一块块五边形的透明晶石，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宏伟而璀璨的银河，传递信息的快子流如同一道道光带，从银河中伸出，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但这些都是远方的景象，在苏沙眼前，隔离墙所围出的区域内，只有一片完全平整、颜色是单调灰色、没有任何细节的地面。

这片地面上只有唯一一个物体，那是一个边长1米，高2.5米的正五边形棱柱体。

自从使用了本子，苏沙感觉自己的记忆又恢复了一部分，在这些记忆中，正好有关于眼前棱柱的信息。

古老之核称它为“模湖逻辑模块”。

但此刻的苏沙，已经知道它并不是一个“模块”。

它是一个具有情感的意识体，是艾尔德人为了讨好曾经的苏沙，倾全族之力精心制造的一件工艺品。

花粉在半空中聚合、延展、变形，它们变成一具和地面上的苏沙一模一样的躯壳，除了头发只长至后腰，容貌和身材都一模一样。

苏沙慢慢走到五边形棱柱前，她抬起右手，与此同时，她的体内响起一连串清脆的破裂声。

那是花粉破碎的声音，她消耗掉了剩余的花粉，只留下一粒用于维持这具躯壳，侵蚀权柄从破裂的花粉中流了出来，在她的口中汇聚。

少女将右手食指含入口中，轻轻一沾后取了出来，晶莹透明的侵蚀权柄在白皙的指腹上轻轻晃动，苏沙伸出手指，将液体状的权柄按在了棱柱表面。

咯——

随着一声轻响，光洁如镜的表面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咯咯——

裂纹迅速延伸，转眼间，正五边形柱体的其中一个面便布满了蛛网般的纹路，紧接着，它“哗”地粉碎成了无数碎片。

这些碎片在下落的过程中便纷纷消失，柱体内部的景象，终于毫无遮掩地出现在苏沙眼前。

少女愣了一瞬。

紧接着，她的唇边便慢慢浮现出微笑。

是的，自己的记忆没有错，眼前的东西，和记忆中的那个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差异。